前面说过,张哈与孙鸣山在山里擦肩而过向吉东特委传送情报。那么,这个情报到底是什么内容呢?
原来,由于哈达河、夹信子、半截河、梨树镇等地被叛徒的出卖,地下组织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吉东特委委托王德林、韩福英前往寻找傅文忱、张哈等没有暴露的人员迅速恢复党组织和谍报工作,不断发展新党员。韩福英何许人也?她个子不高,面目清秀,读过私塾,参加“反日会”,曾在宁安、东宁等地组建抗日武装,战斗经验丰富,是一名“老**”。这天,她与王德林在牡丹江火车站一同登上去往安东(密山)的火车。
车厢内,随着火车颠簸的轰鸣声响起,日伪军警和日本宪兵开始在车厢内不断穿行,审视每名乘客。王德林化名“胡醒云”身穿一副长袍,戴着礼帽,装扮成“老客”(商人)。韩福英身穿旗袍,一身阔太太打扮,坐在拥挤的车厢内。这时,一名日本宪兵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人,询问道:“你们的,什么的干活?”王德林不慌不忙地回答:“太君,我们买卖的干活。”接着递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证件,这名日本宪兵认真扫视了证件后,又重新地看了他们一眼,将证件还给了他们。
火车继续前行,车厢内的军警越来越多,盘查的次数也增加了起来。王德林心里很清楚,火车越逼近中苏边境,敌人对人员监视更加的严密,更何况近来,日本人多次受到抗联游击队的侵扰和抵抗,反侦察行动更加地严厉。为了安全起见,按照预先的计划,火车行至梨树镇之后,他们下了车,与梨树镇地下联络站王海接上了头。当天夜里,住在了王海家。王海通报了梨树镇工运情况和地下党破坏情况。王德林认真地对王海说:“当前斗争形势严峻,不能有侥幸心理。在做好自身安全的同时,搞好组织发展和交通线情报传递工作。我们近些日子密切配合,动员骨干力量与敌人周旋,打了几次漂亮的战役,营救了不少同志,多次挫败了敌人的阴谋,在矿区中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很鼓舞人心,与你的努力分不开的。”王海微笑地说:“我哪有那么多能耐啊,都是你出的点子,让小鬼子吃尽了苦头。只要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会全力以赴去做。”此时的韩福英与王海妻子唠家常,很谈得来,像从未见面的亲姊妹那么亲。他们一直谈到了深夜。
第二天清晨,王德林与韩福英在王海的陪同下来到了梨树镇火车站,与之告别。火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座位上。不一会儿从站台上来了一个人,手持车票,看了看坐席号后,停留在他们对面。受职业影响,王德林习惯地打量对方,只见这个人个子高挑,长方脸,蒜头鼻子,身着臃肿的棉大衣,将一个布袋塞到了座位底下,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当这个人坐好时,才看清楚这个人,原来是他?几乎同时,这个人也注视着王德林,很吃惊地问:“你是……”“呵呵,老同学,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王德林率先发了话。“呵呵,是啊是啊,你身边是?”“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是你的新嫂子。原来的嫂子你知道的,就别提了。”韩福英听王德林这么一介绍,脸上泛起了红晕,心想,老王啊,真有你的,还来真的了!她马上恢复了平静,欠欠身子,点头示意。原来王德林偶遇的老友,名叫陶生贵,比王德林年龄小一岁,老友相见格外的亲近。陶生贵问:“哥,这次和嫂子到哪里去啊?做什么大买卖?”“我和你嫂子去夹信子跑买卖,做点山货生意。”王德林说。“真的啊?太巧了,我就在夹信子石印局做工,专门刻字,正好同路……”“哦,是有点儿巧合,那太好了,有了你就方便多了。”王德林佯装不熟悉回答道。“哥,放心,只要用着我,尽管吱声,那里我太熟悉了。”
火车到了一个小站,停了下来。陶生贵说:“哥,咱们到站了,现在就下车。”此时,已经下午4点多,阳光暗了下来。下了火车之后,雇了一辆马车,沿着崎岖山路,来到了夹信子。陶生贵领着他们住进了一家客栈。
住了一晚上,王德林与韩福英早早地起来,按照指定的地点,来到了夹信子东下洼子一个瓜窝棚,接头人名叫老赵,至于叫赵什么,他们两人一无所知。走到瓜窝棚跟前,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瓜窝棚已经被人为的破坏,四处瓦砾,支离破碎,荡然无存,人影皆无。直觉告诉王德林这个地下交通站已经被敌人破坏。立即拽着韩福英胳膊低声说:“快走。”两人离开,回到了客栈。没有接上线,又不能离开,王德林与韩福英陷入苦闷之中。心想,不能这么等着耗着,参加革命了,就不能停止为党工作,即使出现更加的困难,也要坚持斗争。于是,为了减少经费支出,两人只好在夹信子附近租住了一个茅草房,平日里王德林跟随陶生贵来到石印局,这是一家小型石板印刷厂,石印局的老板信奉基督教,经常出去传教,家里的生意由陶生贵打理,并负责刻图章。时间久,与那里的印刷工人混成了朋友,其中一名叫于仲友的工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一次谈话中,王德林结合当地日本侵略者的暴行,讲述了人们深受苦难之中,渗透了抗日主张,不断地试探和启发他们。这时的于仲友仔细地听着,目光闪烁着兴奋和疑虑的光彩,好奇地问:“胡大哥,你来这里究竟做啥的?”站在一旁的陶生贵心里很清楚知道王德林姓氏名谁,王德林事前已经告知陶生贵为了方便做生意,使用化名,自然也不探问,也叫其“胡哥”。
于仲友突然这一问,让王德林陡然生疑,微笑着说:“我是生意人,自然是跑买卖喽。”
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体态瘦小的于仲友低着头,喃喃地说:“你说的话和我老师讲的一样。”“你的老师是?”王德林追问。于仲友抬起头,眼睛明亮,很自信地说:“我的老师是我的偶像,他叫李德福,给我讲过很多抗日道理,忧国忧民的想法,可惜离开家乡,再没有见到他。”说完,脸上流露出惋惜和思念的神情。“那你是哪里人?”王德林又一次追问。于仲友手里清洗着刻字板,不在意地回答:“我是穆棱人。”王德林心头一热,对于李德福来说,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吉东特委主要负责人,也是穆棱人。他并没有立即回应,这是地下组织的政治纪律,不能随意地暴露身份,只好谈话中止。
事情总是这么巧合,正应了人们经常说的那句话:“无巧不成书。”从此,王德林更加频繁来到石印局,有意地接近于仲友,宣传革命思想,渗透革命道理,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紧密跟随王德林参加抗日救亡运动,组建了“抗日会”。
这是一个雪花飞舞,千里冰封的隆冬时节。一天,王德林要找的交通员老赵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原来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后,他紧急转移,被张哈隐藏在哈达河,张哈随即与**吉东特委取得联系,回来后,接受**吉东特委决定,要求老赵及时与王德林联系。这名饱经风霜交通员人高马大,方型脸,脸腮长着浓密的黑须,那双大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嗓门洪亮。对王德林说:“德林同志,我终于找到你了,安东(密山)县高官老曹被捕了,已经押往穆棱,其他同志都已经转移了。组织要求重新恢复党的组织和地下交通线,党的工作一刻也不能中断。同时,特委要求单线联系。先到半截河镇东门外与杨坤接头,通过他了解半截河镇日本守备队翻译官王志诚近况,然后再确定是否与王志诚接上关系。一定要注意肩上搭着蓝布袋子的人,这个人就是杨坤。接头暗号是:‘老乡,需要小米吗?’他回答:‘我不要小米,要的是黄豆。’一定要记住。好了,我走了。”老赵说完,风风火火地迅速告退。
望着老赵的背影远远离去,王德林内心很不平静。回到屋内,站在窗前,看着飘落的雪花,心想,面对敌人残酷的镇压和破坏,恢复党组织和地下交通线谈何容易啊!深知自己的担子很重,时间紧迫,既然组织信任我,那就尽快恢复组织活力,积极开展活动,狠狠地回击敌人。他紧紧地握紧拳头,眼中溢出坚毅的目光。王德林知道这里距离半截河镇只有40华里,是日本鬼子把守的重镇。要与杨坤安全接上头,没有傅文忱是不行的,找到了他,自然就找到了杨坤。沉思片刻,又一想,这样不妥,这是犯了地下工作的规矩,不能绕弯子,只能单线联系。于是,他与韩福英商量,仍以夫妻的身份,扮成商人前往半截河镇。
第二天,王德林按照特委的指示,来到了半截河镇东门。见到一个人肩上披着蓝布袋子站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嘴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地在那里吸着,不时地向这边张望。王德林断定这人就是杨坤。王德林和韩福英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王德林上前搭话:“老乡,需要小米吗?”,对方回答:“我不要小米,要的是黄豆。”
接头暗号对上了,杨坤说:“到我家看看大豆成色,就知道了!”“嗯,好的。”王德林与韩福英跟在杨坤的后面,来到了他的家里。杨坤的家坐落在半截河镇北面最后一道街的一处茅草房。年方四十有二,圆脸,身高不足一米七,妻子在辽宁抚顺老家。王德林看到屋内的设施很简陋,墙上挂满了十几盘夹子,专门狩猎野兔子、野鸡等。外屋和内屋没有间壁,只有半截的土坯子垒在那里,土炕上面铺着一张旧的不能再旧的铜红色苇席,上面有两处破损的窟窿,已经露了炕面的黄土。一张发黑的饭桌放在炕中央,桌子上面摆着一盏煤油灯以及还咧着口子,露出金黄色旱烟末的小布袋子。几句寒暄才知道杨坤是被日本人骗来到虎林修军事工事,是为数不多逃出来的劳工。幸亏跑到半截河镇遇到了辽宁老乡把他收留了下来,以狩猎为生。后来积极参与**组织开展的“抗日会”,被傅文忱吸纳为**地下交通员,协助傅文忱传送情报。杨坤憨憨地说:“我这里有点儿太脏太简陋了,不过,还是能够住人的,你们先休息好,待我打探后再说。”“杨坤同志,你太客气了,我们干革命,没有那么多说道,只要把我们的任务完成好,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啊?”王德林说道。
“是啊。你们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成。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杨坤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韩福英是个闲不住的人,动起手来收拾屋内散落的东西,清扫灰尘,洗刷锅碗瓢盆,瞬间屋内整洁了许多。对王德林说:“你们男人,没有女人在身旁,是不行的,家不像家样,人变得邋遢。你瞅瞅这屋子让杨坤造的,进不去人了。”王德林微笑地说:“是啊,男人不能没有女人,有了女人才有家的感觉。不过,为了革命,我们这些人舍小家,为国家,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你就别在抖搂我们男人的丑事了。呵呵……”韩福英瞟了王德林一眼,“扑哧”笑了起来。“笑啥?现在我们男人的心思都用在杀鬼子上,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们才能过上消停的日子,男人才能有心照顾家,爱自己的女人。”“我不同意你的观点,那么伟大人物,战争年代照样谈情说爱,这是革命浪漫主义爱情,这个道理,你是不懂的。”韩福英争辩说。“好好,我说不过你,好男人不和女斗,我到想看看你将来能找什么男人?”王德林摇摇头走到了门口,向外看去。
韩福英放下手中扫帚扔到了一边,“哼”的一声低声道:“木头疙瘩。”王德林似乎听到了她说的话,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抿着嘴差点笑出了声。
这时候,杨坤回来了,一手拿着野兔子、一手拎着野鸡,乐呵呵地说:“刚才我上山了,很幸运,溜回来了兔子和野鸡,看来你们还是有口头福啊,快帮我收拾,给你们补补身子。”三个人都动起手来,很快一顿丰盛的晚餐大功告成。满满两小盆香喷喷的酸菜炖野鸡肉、手撕兔子肉端上饭桌。三人一顿饱餐之后,杨坤低声地对王德林说:“我前几天已经对王志诚了解,王志诚尚未暴露身份,表现的很好。不知道德林同志有何打算?”“没有暴露就好,明天我就去一趟,为了避免意外,一旦我回不来,请你们转告吉东特委。”“别胡说,我们还等着你好消息呢!”韩福英劝说。自从与王德林搭伴前来重建组织以来,让韩福英深入地了解了王德林的为人及机智果敢的才能,内心很钦佩。当得知王德林妻子和儿子被日本鬼子杀害深表同情的同时,也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王德林也深深体会到了她的关心、她的爱,只是面对残酷的斗争形势,他不敢想,一旦发生意外,会对她带来伤害。所以,对情感问题,等到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之后再说,因此,避而不谈。
再说王志诚在半截河镇开了当铺,字号为“裕成当铺”。出生在辽宁金县,曾在日本名古屋大学学习,毕业后回到奉天(沈阳)一家银行供职,九一八事件后,银行被日军占领,对银行职员进行解散。后来日本关东军在审查人员中发现王志诚曾在日本留学,又精通日语,被日本关东军派往这里担任翻译。他是一名有爱国情怀的人,看到日本人烧杀掠夺的无耻行径非常不满,曾几次想逃回奉天,可是东三省都被日军占领,是逃不出鬼子的魔掌的。后来,傅文忱与他几经接触,感受到了他的内心苦闷,并积极向他宣传**抗日主张。他胸中压抑的强烈爱国热情被傅文忱的话语点燃,从而坚定了抗日救亡的信心,经傅文忱考察介绍秘密加入了中国**,从此,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多次为傅文忱提供了重要情报。
这天上午,王德林仍一副商人的扮相,走进“裕成当铺”。与他接头的公开关系是老主顾,从哈尔滨来跑买卖,求他帮忙。王德林调高了嗓门喊道:“王掌柜在吗?”听说外边有人找他,从屋内走出来,圆圆的脸儿,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口大连口音,大声地说:“这位老客,哪里来的,找我何事?”“哦,我从哈尔滨来,有朋友相托前来拜访,有事相求。”“呵呵,原来如此,进里面谈。”王志诚心领神会热情引进屋内,又是握手,又是倒茶的,自然寒暄了几句,伪装叙旧。他上下端详了王德林几眼,认真地说:“老兄,就从你这个派头,像做大买卖的人,最近怎么搞的,手头紧了?”
王德林看他这么问,顺势接话题,苦笑地摇摇头:“兄弟,不瞒你说,这兵慌马乱的,做生意难啊!趁火打劫的时常有啊,这不是来求王掌柜帮忙嘛,解决眼前燃眉之急。”他一边向前来游荡的日伪军打招呼,一边吩咐家人做饭,低声关切地问:“老兄来几天了?住在哪里?”
“我住在远房亲戚家,这不用你担心。”王德林回答道。
“见外了不是?”又抬高了调门:“还是搬我这里住吧!”握紧王德林的手,眼中流露出柔柔亲切的目光。
饭后,王志诚领着王德林来到了后院一个库房里,向他汇报了半截河日本守备队、宪兵、伪军、警察的分布,并在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半截河南山日军军事攻势分布图。接着又递给自己的“名片”,说:“随身带上这个,走路、住宿、办事都方便。”“谢谢你,以后我们单线联系!”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杨坤家等候的韩福英十分的焦急,生怕出现了意外。当王德林若无其事地迈进杨坤的家门,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儿,急切地问道:“老王,怎么样?事情办的很顺利?”“放心吧,一切顺利。”王德林回答道。“顺利就好!”韩福英为其倒了一碗水,王德林接过“咕咚咕咚”喝进了肚子里。
不久,王德林找到了张哈,将那份珍贵的半截河南山日军军事工事分布图交给了他,要求迅速送给吉东特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