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越是喧闹的地界儿，到了夜里头人声全无的时候，便越会觉得异常的安静。
天上明月皎皎，落在屋檐巷中，长街短巷罩在月光底下，那屋檐的瓦片便也蒙上了一层皎辉。
月光底下，女子身影单薄，绣着富贵宝相花的襦衫，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清晨的薄雾朦胧飘渺。
小乞丐赤着一双脚，只眼巴巴的看着这女子，他看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这女子模样好看。
“因为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哪里用得着女人巴巴的上门？”那女子垂着眼眸，声音透着苦涩。
小乞丐先前惧怕这女人，只当她是女鬼，此番听到这里，不由心生同情，“你生得好看，小的实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何会把你撵出来？”
小乞丐自然想不明白，他此番年纪尚幼，镇日里头一等的大事就是填饱肚子。至于这男女之间，在他心里头大抵就同那话本子里的公子小姐一般，两厢看对了眼，其中即便有些波折，到最后也会入了洞房，再添上一个大胖小子。
“因为那男人根本就不是人！”女子压低了声音。
小乞丐又是一激灵，只觉得周身发冷，他看向四周，这一处巷子口只有他二人，四处便是连个鬼影都没有。那巷子深处瞧不见的地方，阴风阵阵，一阵一阵的冷风刮在小乞丐的脸上。
“那他可是鬼？”小乞丐赶忙收回目光，只看着那女子脸色越发苍白，于是方才放到肚子里的一颗心，此番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他比鬼更可怕……”女子声音阴恻恻的，直勾勾的看着小乞丐。
小乞丐打了个寒颤，一开口，话也说不利索了，只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那你为何还要喜欢他……”
“噗嗤”一声，那女子一笑，她捏了捏小乞丐的脸蛋儿，口中笑道：“你可喜欢吃糖人儿？”
小乞丐看那女子露出一张笑脸，心里头虽是害怕，到底不像方才那般入了鬼门关似的，他声音略微松快了些，“小的最喜欢吃糖人儿了……小的喜欢那最大的张飞……”
“那若是日日让你吃糖人儿呢？”女子问道。
“那小的可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小乞丐也笑了，面上露出几分天真来，“小的镇日里吃不饱……便是做梦也不敢梦到这个……”
那女子又捏了捏小乞丐的脸蛋儿，口中轻飘飘的说道：“那若是一日三顿不让你吃饭，只能吃糖人儿呢？”
“那便再好不过了……”小乞丐吸溜着口水，一脸向往道：“小的情愿不吃饭，便是一日三顿招呼着糖人儿，这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便是天上的神仙也比不过。”
那女子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我此番给你一钱银子，你便不要再出来讨饭，只每日里吃糖人儿，看你能扛到几时。”
那小乞丐哪里料到世间竟然有这等好事，只口中欢喜道：“您真是个女菩萨，小的运道好，夜里头碰到了女菩萨，小的日日去庙里头给您磕头去。”
那女子从怀里头摸出个一钱银子，只放在小乞丐手上，口中又叮嘱了两句，“你既然称呼奴家一声女菩萨，那你便该遵守咱们的约定，若是被奴家发现你偷吃东西，奴家自有法子惩治你。”
“女菩萨尽管放心。”小乞丐拍着胸脯，口中打着包票，“若是旁的事情小的也不敢应承，只这一桩事情，女菩萨尽管放心，小的自会遵守约定。”
“如此甚好。”那女子把帕子塞到袖袋之中，就着月光仔细看了小乞丐一眼，口中不由叹了口气，“你这小乞丐若是早生几年，奴家又何至于被人撵了出来？”
小乞丐手上攥着热腾腾的银子，心里头正是欢喜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体会这女子话中之意，只随口说道：“若是小的早生几年，定然有膀子力气，那时候谁若是撵了姑娘出来，小的第一个不答应！”
“有你这句话，奴家这一钱银子就算是没白花。”那女子呼出一口气，“其实你即便没有一帮子力气，也能帮助奴家。”
小乞丐正使牙咬银子，听到这话，抬头问道：“女菩萨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声就成。”
那女子眼波流转，只冲着小乞丐低声道：“其实倒也简单，你可瞧见了那一处宅子？”
小乞丐顺着女子的手指看过去，但见那巷子深处有一户门口黑着灯的人家。
“你先守到宅子的后门儿，然后过上一刻钟的功夫，你便开始学鸡叫就成。”那女子说话间，又看向小乞丐，“你可会学鸡叫？”
“咯……咯……咯咯……”小乞丐掩口作喇叭状，立时的学了起来。
“你现在切莫叫嚷……”那女子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嘱咐了两句，“你且记住时辰，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你便在那后门儿学鸡叫，只引得街坊里头的公鸡都打起鸣来，那才好嘞。”
“女菩萨怎地不早说，这也太简单了……”小乞丐轻松道：“小的自小便会学公鸡打鸣，那时候夜里头饿得睡不着，小的就学鸡叫，只引得那庄子上的公鸡都打起鸣来，那可是好玩的紧。一厢听着鸡叫，那厢也不觉得饿了。”
那女子捏了捏小乞丐的脸蛋儿，口中温和道：“你且记住时辰，莫要早了也莫要晚了。”
小乞丐点了点头，看那女子要走，口中又问道：“女菩萨此番要去哪里？”
“奴家自有好去处。”那女子又笑道：“不过你这小乞丐年纪还小，还去不得那等地方。等再过几年，你便也去得了。”
“那地方莫不是教坊不成？”小乞丐口中问道。
“哪里是什么教坊？”女子失笑道：“你且记住咱们的约定，那一钱银子花光之前不准吃饭，只能吃糖人儿。”
“女菩萨尽管放心……”小乞丐拍打着胸脯，口中振振有词道：“小的既然答应了女菩萨，定然会做到的。小的从明日里起就一日三顿只吃糖人儿，即便是有人赏了半拉馒头或是剩菜剩饭，小的也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