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胡同住着的张媒婆,最近突然惹了个麻烦。
原先有户人家找她说亲,那家家底丰厚,那小郎君瞧起来倒也不错,于是这张媒婆就把娘家的侄女说给了这家后生。
原想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谁知这张媒婆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娘家侄女和小郎君方才见面,那小郎君就动手动脚,言语轻浮。
她娘家侄女自然不肯,于是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了。
按说此事到了这一步,也就了结了,谁知那家的郎君竟是不依不饶起来,只说这张媒婆拿了银子不办事,于是镇日里在张媒婆门口纠缠起来。
这把张媒婆搅的不胜其烦,先前还能从后门出去,待过了两日,后门也被那小郎君使人守了起来。
张媒婆只得守在家中,其一也是为了自家的闺女绿珠。
这一日,刚过正午头,这院门就被拍得山响,张媒婆只做听不见,谁知那院门竟是不依不饶的响了盏茶的功夫。
张媒婆叹了口气,于是硬着头皮去开门。
果不其然,倚门而立的正是那小郎君。
小郎君身穿韭菜绿袍子,头戴玉冠,瞧起来白白净净,身量瘦长,不过一双眼睛上下飘忽,没个定性。
“张媒婆……”小郎君一开口,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痞气,“你这都拖了几日了,那人呢?”
“你若是今日不把人交出来,我就不走了。”那小郎君嬉皮笑脸道。
张媒婆按捺住心头一拱一拱的火气,口中尽量亲切道:“你说这姻缘之事,那也得讲究个缘分,也说强扭的瓜不甜,那小娘子既然无意,咱们便再相看一位,总有小郎君看的对眼的时候。”
“小郎君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即便是吃个豆腐都不能着急,不然也不会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说。”张媒婆一番苦口婆心,偏那小郎君并没有听进去,只一副无赖模样,口中说道:“张媒婆你莫要以为小爷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
那小郎君嘿嘿一笑,“你今日若是不将此事办了,那么小爷可是听说你家里头还有个模样俊俏的闺女嘞。”
张媒婆脑门上登时就见了汗珠子,她吐出一口气,强装镇定道:“这小娘子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这大中午头上的,你让奴家去哪里找小娘子去?”
“如今小爷也不为难你……”那小郎君转着眼珠子说道:“小爷看上了个姑娘,你便直接上门帮小爷说成此事,这好处定然也少不了你的。”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张媒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就住在前头的巷子里……”那小郎君伸手一指,口中又说道:“你最好设法周全了此事,再想个法子把这姑娘请出来,让小爷见上一面才是正经。”
“这哪是什么说媒……”张媒婆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这可不就是拉皮条的勾当?”当然她自然不会说出这后半句话,她只是皱着眉头说道:“这好歹要先知晓了姑娘的性子,这天长地久的处着,总要性子稳重一些才是。”
“你这媒婆管的忒多,既然小爷看重了人家姑娘,你就上门撮合此事,旁的你莫要废话,不然惹得小爷不高兴,再惦记上你家那绿珠姑娘,只怕你这婆子舍不得。”那小郎君神色不耐烦的堵住了张媒婆的话头。
那张媒婆听到自家闺女的名字,知晓这小郎君竟然早就打探清楚了自己的家底儿,于是回身掩了门,口中说道:“咱们这就去罢。”
那小郎君得意一笑,“你说你这张媒婆早些答应不就妥了,何必这般墨迹?”
“小郎君既然执意相中那位姑娘,奴家倒是好奇那家姑娘生得什么天仙模样。”张媒婆勉强笑道。
“张媒婆你这句话,倒是说的不茬,那位姑娘可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那小郎君面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那姑娘身量高挑,脚步轻盈,一张脸真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怪不得郎君倾心,原来这位姑娘竟是这般的好看……”张媒婆正说着,猛地一拍大腿,吓了那小郎君一跳。
“小郎君你且在此处等等奴家,奴家那随身的荷包竟忘到了屋里……”张媒婆说着又回身紧走几步回了院落,她先是回屋取了荷包,而后又嘱咐了伺候绿珠的丫头上好门栓,而后才急吼吼的出了门。
张媒婆装模作样把那荷包系在腰间,又抚了抚鬓边的大红花,这才赶了过去。
这两人也是运道不好,方才走了一半,这路上就下起雨来,张媒婆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哪里能见雨水,于是便立在一户人家的屋檐底下避雨,口中又劝那小郎君,“咱们这下雨天登门只怕是失了礼数,不然等到明日再来?”
“那可不成!”小郎君立刻说道:“咱们眼看就要到了,可不能等到明日。”
“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辰,若是再等下去,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辰呢。”张媒婆抬头看天。
天上细雨蒙蒙,雨点不大却甚是密集,“再说这下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
张媒婆正抬头看天,下一瞬间就被那小郎君从屋檐底下拖了出来,“既然这雨还不知下到什么时辰,咱们倒是不如现在就去。”
张媒婆暗叹一声,又从袖中掏出帕子,搭在头上,而后两人一前一后朝西而去。
张媒婆眼看这周围的街坊越来越偏僻,心里头不由泛起了嘀咕,她正要开口,却听到那小郎君兴奋的说道:“张媒婆你瞧,就是前头那一家。”
张媒婆这才抬眼看过去,只瞧见那小郎君的手指指向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
两人如今身处的巷子很是偏僻,又甚是狭长,巷子里统共有七八户人家,那最里头的人家也瞧不清楚门楣,不过瞧起来这巷子里住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
张媒婆正瞧着,头顶一凉,却是雨珠落在了额头上,她急忙取下帕子擦拭,怎料那帕子湿答答的,把那额头抹得又湿又黏。
“张媒婆,你墨迹什么呢,咱们快些去吧。”那小郎君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子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