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隐隐有传来梆子声,原来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五更。
倒在辛娘怀中的红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头顶的三盏灯笼点亮了她的眼眸。
“你是……何人?”红衣女子费力的问道。
“你还想死吗?”辛娘并没有回答红衣女子的话。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口中苦笑道:“此番……奴家……方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
“奴家若是死了……倒是……平白无故……便宜了那些恶人……”
“你既然能这么想那就对了,这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辛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人若是活着,好歹还有路好走,若是死了,那便真真是无路可走了。”
这一夜,终究过去了,鸡鸣之时,天边大亮。
破败的院中,竟有了生机。
这院落原是极为逼冗的,前院不过耳房两间,正房一间。后院种着个半死不活的歪脖树,树底下打着一口井。
井沿儿破了一块儿青砖,露出半截青砖茬子,天长地久的,这青砖茬子,也变得圆润光滑起来。
后院东西厢房各一间,另有北屋一间。那北屋先前是放着杂物的,不知何时成了做饭的厨房,但是那厢杂物还在,于是这北屋就兼顾了厨房与杂货间。这厢北屋燃起了炊烟,又从门帘子里透出阵阵的饭香。
这一日,天色大好,于是这饭菜的香味也愈发扑鼻。
安氏坐在门槛上,身上的红衣虽是肮脏,但好歹洗干净了脸面,她面色苍白,却多了份生机,连带这破败的院落,也一并有了生机。
蔡婆子进门的时候,瞧见坐在门槛上的安氏倒是一愣神,口中更是嘲讽道:“呦,姑娘昨夜还下不得床榻,此番倒是能够起身了,那姑娘先前躺在榻上,也不知是为了磋磨奴婢还是怎地?”
“镇日里让奴婢喂吃喂喝的服侍着你,今日你却是露出真章来了,若是早知如此,奴婢何至于日日里做低伏小的伺候你?又把你当正经的主子伺候起来?”
蔡婆子说话间,走到那安氏的身上,她随手丢下食盒,居高临下的看着安氏,“荷花姑娘真真会磋磨人,可算是当了回主子了,此番竟是忘了本了?”
安氏抬头,看向蔡婆子,“近日里来多多劳烦蔡婆子,奴家这里还有一样东西,留在奴婢身旁,也无甚用处,便送给蔡婆子你吧。”安氏慢腾腾的从怀中摸出个玉佩,扬起手递给蔡婆子。
蔡婆子的目光盯在那玉佩上,这玉佩颜色翠绿,瞧起来倒是个好物件儿。她伸手接过玉佩,面上就变了副神色,“说来伺候主子也是奴婢的本分,荷花姑娘前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只怕也记不得那几日的事情了。”
“自打姑娘病了以后,奴婢可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找人为姑娘开方子。”
“这府里头的难处,姑娘想必也知道一些,奴婢可是求了好些人,这才求来了方子。咱们话说回来,若是没有这方子,姑娘的身子只怕也不会好的这么利落。”
安氏抬眸看着蔡婆子贪婪的脸,眸中一抹嘲讽稍纵即逝,口中却是温温柔柔的说道:“蔡婆子对奴家的好,奴家全记在心里头,不然奴家也不会把这玉佩送给蔡婆子你。”
那蔡婆子打量着玉佩,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哪里还会留意安氏的神色,她口中得意道:“姑娘是个伶俐人,自然知晓奴婢在其中的难处。”
“咱们不说旁的,只这一日三餐的,若非奴婢日日过来应时送上门,姑娘这娇弱身子,只怕早就不行了。”
“还有那药方子,可是奴婢特意请了厨房里的妈妈吃了顿好的,又自己贴了二钱银子,这才得了这宝贝方子,若是没有这方子,姑娘只怕此番还在榻上躺着呢。”
安氏瞧见这蔡婆子贪得无厌,面上愈发软和,“如此真真是劳烦蔡婆子,还让蔡婆子你贴着钱给奴家看病,待奴家养好了身子,自会好生回报蔡婆子。”
“人凭一张口,姑娘尽管这般说着,谁知道姑娘这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蔡婆子摩挲着手上的玉佩,又斜着眼看向安氏,“姑娘这心里头说不准还在咒骂奴婢呢。”
“蔡婆子你说的哪里话……”安氏软着声音说道:“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才蔡婆子也说了,奴家这一日三餐都指望着蔡婆子呢。奴家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咒骂你呢?”
蔡婆子这才收好了玉佩,口中冷笑道:“荷花姑娘若是这般想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蔡婆子打量着安氏,她待要张口嘲讽,突然闻到一股扑鼻的饭香,她瞧了一眼搁在脚边的食盒,几乎能够肯定这饭香并非食盒里传出来的。
再说那食盒里头,不过是有两样豆腐小菜,俱都是拿水煮的,哪里会有这般香喷喷的味道。
“蔡婆子……”安氏扯住了蔡婆子的衣袖,顺手在她手上塞了个荷包。
蔡婆子捏了捏荷包,面上更是乐开了花,“这荷包里头少不得有几钱银子……”
蔡婆子心中想着,便打开了荷包,果然那荷包里头有几块儿散碎银子,她把银子倒在手心里,扒拉来扒拉去,仔细数了几遍,这荷包里竟然有足足八钱银子。
蔡婆子瞧见银子,面上就像是开了花,她面色潮红,口中惊喜道:“姑娘把奴婢当自己人,奴婢也不把姑娘当外人。姑娘出手大方,奴婢都记在心里头呢。这日后,若是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跟奴婢开口就是。”
“此番奴家就有一事……”安氏看着蔡婆子,开口说道:“奴家有个嫡亲的妹子,先前也是知晓奴家的住处的,此番她瞧见奴婢久久不与她联系,便上门找了过来……”
“荷花姑娘实在大胆……”蔡婆子为难道:“咱们这院落可不是寻常的人家能够比得上的,这家里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若是被人知晓了,只怕还要连累奴婢。”
“蔡婆子你莫要担心……”安氏柔声道:“奴婢这妹子不过是担心奴家的缘故,待奴家养好了身子,她自然会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