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烧了手,自然就不能做活,而石娘因着郎中半夜出门的事情,对着郎中总是没有好脸色,便是连带着对穿云也没有好脸色,平素石娘对悟空很是客气,此番这一遭便是瞧见悟空也跟没有瞧见一般。
悟空这猴子甚是通透,于是平日里也不去自讨没趣,这院中统共就这么大,统共也就这么几个人,于是悟空就把目光瞄准了张婆子,没事儿的时候就钻到张婆子屋里头。
张婆子躺在床上养伤,悟空就蹲在案几上。于是一人一猴,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瞪的时间久了,张婆子就转过头去,只留给悟空一个后脑勺,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翻身去瞧,便正对上悟空圆咕噜噜的一双大眼睛。
石娘厌烦郎中,瞧见郎中就似是瞧见了那死的莫名其妙的小丫头。
这一夜,有些燥热,石娘睡到半夜,突然打起了闪,轰隆隆的雷声,受了惊吓的石娘从梦中醒来。外头雷声震天,又有闪电发出的白光映在糊窗的宣纸上。
石娘生了一脑门的汗珠子,她从枕下掏出个帕子,随手擦了擦,口中惊吓道,“这还不到夏天……怎么就打起了响雷……真是古怪……”
突地一声响雷,石娘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口中惊呼一声,“郎中”。
一道闪电几乎在窗前炸开,石娘就着光亮一瞧,身边哪里还有郎中的身影,只剩下个尚有余温的被褥,石娘把手搁在被褥里,心头狂跳。
雷声打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闪电乍起,接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窗棂上,又起了风,风刮着窗棂,门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石娘披着衣裳,她在塌上又坐了一会儿,心里头放心不下,于是便穿了鞋子,走到门后,她方才打开房门,就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头顶炸在一道闪电。
她隐约瞧见后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人影一闪,那身形瘦长倨傲不是郎中又是何人。
石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急忙关上房门上了塌,她闭上眼睛,方才平稳了呼吸,那厢房门便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缝隙,劲风携裹着凉气吹得石娘心头一阵发凉,她紧紧闭着双眼不敢出声,而后房门被关上,郎中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石娘不由握紧了拳头.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风声渐渐小了,郎中似是上了塌,细微的声响,在石娘听来都像是耳边炸起了雷声,又过了许久,郎中的呼吸声平稳绵长,石娘这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她的思绪就像是忽然而起的风,又像是天上的闪电,一会儿隐在天边,一会儿又落到了实处,就这么胡思乱想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倒是见了太阳,不过是天边灰蒙蒙的,像是还要落雨。
空气很是清新,石娘站在屋檐底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看屋檐之上的天色一片灰暗,于是石娘的心情就又沉重了下来。
石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此番有了心事,便是连神经大条的穿云也看了出来。穿云抱着悟空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的问道:“石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起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石娘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去看树上的穿云,她一眼就瞧见穿云眼下发黑,于是心里头又有了猜测,语气自然也不大好听,“奴婢瞧着你印堂发黑,只怕要有大祸缠身。”
“石娘,你这是吃了炮仗了?怎么一大早的就口出恶言。”穿云说着连着“呸”了几下,怀中的悟空有样学样亦是跟着“呸”了几下。
“奴婢吃了什么,干你屁事!”石娘心里头不痛快,也懒得跟穿云纠缠,于是气鼓鼓的去了厨房。
春花伤了脚,张婆子伤了手,于是这做饭的任务便落到了石娘的头上,她进了厨房,便又叹了一口气,昨夜的碗筷还没有收拾干净,还堆在木盆里头,她端起木盆,心事重重的出了厨房。
昨夜下了雨,这井水竟是也凉了几分。
方才还在树上的穿云,此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石娘抬头看着头上的枝桠,头顶绿叶颜色通透,似是上好的玉石,又像是首饰铺子里,做成了钗环的簪首的一抹亮眼的绿。
“石娘,你昨夜睡得不安稳,怎么还起的这么早?”郎中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石娘回首一瞧,只见着郎中一脸关切,她看着郎中,却觉得有一股子凉气顺着脚底板直接到了天灵盖儿,她手一哆嗦,手中的瓷碗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郎中的脚边,他茶色的袍子旁边。
石娘看着郎中的袍子,她记得郎中昨夜穿着的墨色的袍子就跟昨夜的天色一般,先前还似是浓墨一般,化不开的漆黑,待闪电乍起,那天色就被撕成了两半,两半的漆黑当中是亮得晃眼的闪电,晃眼的似是那小丫头手腕上不见血液的一指来长的皮肉翻开的口子。
“石娘……”
石娘吓了个激灵,又瞧见郎中手中拿着个瓷碗,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石娘麻木的伸出手,麻木的接过那瓷碗,她面上亦是一副麻木神色,口中麻木的说道:“郎中你如何知晓奴婢昨夜睡得不安稳?”
郎中突然笑了,他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口中笑道:“石娘你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口中还嘟囔着,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了雷……”
石娘松了一口气,她低头清洗着木盆当中的瓷碗,又听着郎中说道,“石娘你前几日恼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说清楚解开了你心中的误会,但是你总是不愿给我机会,我一说话,你便要气恼。”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周围,这东边有日头,西边却是阴沉沉的。他看着石娘开口道:“石娘咱们夫妻二人本该是最为亲密之人,若是有了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你实在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时间久了只怕夫妻之间有了隔阂。又有那句话叫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石娘你对我究竟有什么不满?”
石娘听着,不由抬头去看郎中,正对上郎中温和的眼睛,石娘心中百味杂陈,到了口中,就变成平淡的一句,“郎中你当真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