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从墙头上的阳光,看到墙根儿底下的芍药,她盯着唯一的一朵,有些蔫巴的芍药看得专注。
这墙头上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朝着墙根儿落了下来,张婆子正数着那芍药有几片花瓣,突地伸出一只手来,把那芍药花掐了去。
“这朵芍药瞧起来蔫了吧唧的,若非只有这一朵,奴家还真真看不上眼。”欢儿姑娘随手掏出个铜镜,拿着芍药,对着铜镜比划了起来。
“欢儿姑娘也不着急。”张婆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穿云这都一日不曾回来了,你倒还有闲心沾花惹草。”
“谁说奴家不着急……”欢儿姑娘慢条斯理的说着,又把那芍药簪在头顶灵蛇髻的正当中,这才满意的对着铜镜说道:“穿云哥哥不回来,奴家即便再过着急又有什么用处?”
“他不回来,你就不会去找他?”张婆子反问道。
“奴家又不知穿云哥哥去了哪里?”欢儿姑娘的目光终于从铜镜墙头移开,看向张婆子,“再说昨日奴家扭到脚了,此番还出不了门,只能等着我穿云哥哥回来了。”
“你这话骗骗别人倒还好说,你却是骗不过奴家的。”张婆子眯着眼睛说道:“欢儿姑娘都心思未免太大了一些,你可听说过贪多嚼不烂这句话?”
“张婆子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贪多嚼不烂?张婆子若是贪多嚼不烂,又噎了嗓子岔了气,那奴家就给你倒杯茶水顺顺气。”欢儿姑娘热心道。
“欢儿姑娘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家且告诉你一句话,你若是再敢招蜂引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奴家自然给你好看。”张婆子起身,口气不由也严厉了起来。
欢儿姑娘举起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口中随意说道:“老天爷给了奴家这副容貌,所以才引得那些个男人费尽心机想要跟奴家搭话,怎么到了张婆子你的口中就成了奴家招蜂引蝶了?”
“我呸!”张婆子重重啐了一口,叉腰就骂,“你这自作多情的东西,你的意思是郎君先招惹你了?”
“张婆子你莫不是不相信?”欢儿姑娘眉眼弯弯,口中娇声道:“奴家昨日都打听过了,郎君平日里极少来后院,可奴家一来,郎君为何就来得勤了?”
“有些话奴家不说,不代表奴家心里头不清楚,这不过是这些个男人们惯用的手段。先是混个脸熟,而后就要借机搭话……”欢儿姑娘“咯咯”笑了起来,口中轻蔑道:“奴家瞧得明明白白的事情,怎么到了张婆子你那里就成了奴家招蜂引蝶了?你怎么就不去问问你家郎君,为何要对奴家嘘寒问暖?”
张婆子目光锐利起来,口中冷声说道:“你且记清楚了,你若是敢招惹郎君,奴家定然要给你好看。”
“奴家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此事全在郎君身上,跟奴家有何干系?”欢儿姑娘又对着铜镜看了起来,她缕了缕鬓边的碎发,口中语气很是悠闲自在。
天越发亮了,墙头上的阳光,已然到了墙角,那芍药映衬在阳光底下,颜色绿得可爱。
离着空观寺不远,建着一处庵堂。庵堂不大,不过五六个比丘尼。
进了庙门,就是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大殿,殿前有香炉,三尺高的香炉,燃着青烟。
大殿里头传来木鱼的声音,木做的鱼,仿佛那块儿顽木也有了灵魂,只发出“笃……笃……”的声音。
木鱼声中,有人似是穿过后殿,朝着后院而去。
后院布置极为简单,东西各有三四间厢房,院当中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扇子形状的树叶,偶尔落下两片,落在一尘不染的青石板上,嫩绿的叶子,让人不忍踩踏。
穿过后院,有一处涂着清漆的木门,拔开门栓,就到了一条不长的后巷。
后巷一头不通,乃是死路,另外一头隐约有人影穿过。
春花穿过巷子,向着巷子口而去,她捏了捏袖袋中的荷包,面色不由轻松起来。
一顿饭的功夫,春花就瞧见了熟悉的巷子,她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她心情不错,于是上前拍门,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却是个面生的姑娘。春花退后一步,仔细瞧了瞧,这确实是自家院门。
“你是何人?”开门的姑娘语气很是不善。
“你又是何人?”春花倒是心平气和道。
“奴家问你是何人?”欢儿姑娘上下打量着春花。她见春花身上穿着的襦裙乃是最为时兴的雨丝锦,再看春花头上簪着的嵌红宝石金簪子,于是说话间更不客气。
“这里是奴婢的家,你说奴婢是何人?”春花一笑,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欢儿姑娘送了口气,口中又说道:“奴家是穿云哥哥未过门的娘子,此番被穿云哥哥接了过来。”
“穿云哥哥?”春花不可置信道。
欢儿姑娘一直观察着春花的神色,此番瞧见春花神色不对,于是口中试探道:“奴家原也不想来,又实在抵不过穿云哥哥苦苦哀求,奴家这是没办法了,所以才上了门。不过穿云哥哥也说了,等办了亲事之后就搬出去。”
“这是何时的事情?”春花开口问道。
“奴家瞧着你年纪大一点,便唤你一声姐姐。”欢儿姑娘心情似乎好了起来,只热情的说道:“姐姐跟穿云哥哥在一处,竟然不知道此事?”
春花沉默了起来。
“这倒也不怪姐姐不知道,因为奴家曾告诉过穿云哥哥,不许把此事告诉别人。穿云哥哥最是听奴家的话,所以姐姐一时不知道奴家,奴家倒也不怪姐姐。”欢儿姑娘只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但又偏偏倚靠在门口,手扶着门框,似是并不想让春花进来。
春花默然,她又站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如此倒是恭喜姑娘了……穿云大哥为人极好……此番也算是姑娘的福气……”
“奴家自小的时候,娘亲带着奴家去庙里头算命,庙里头的和尚当时就说奴家以后是个有福气的。”欢儿姑娘欢快的说道:“奴家先前还只当那和尚是在胡言乱语,此番看来,那和尚倒也是个能掐会算又甚是灵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