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猛然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她面色苍白,抚着胸口,又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
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屋中安安静静,外间的案几,多宝阁,每一样都是她熟悉的模样。窗棂上透着亮光,想来天色还早,不知到没到用饭的时辰。
春花这几日起不得身,做饭的活计便转到了穿云身上。穿云满心鼓舞的给清风熬煮了鱼汤,喜滋滋的端了过去,那似是清汤寡水的鱼汤,清风只喝了一口,便再也难以下咽。无奈那穿云又是恐吓,又是威胁,春花这才勉强喝了那碗鱼汤。不过到了晚上清风就果断的承担起了这上上下下的吃喝一事。
但又因着他架着双拐的缘故,所以每每只做些掌勺的活计,至于切墩儿,还有洗涮的事情全然交给了穿云。
这两人同时在厨房里头忙活,自然会有摩擦。清风嫌弃穿云做事毛燥,穿云则觉得清风吹毛求疵。
两人之间暗涌流动,这一日便又起了冲突。先是穿云拿着尖刀脍鱼片,清风瞧见了,忍不住说道:“脍鱼片切莫用尖刀,要用切墩的厚背刀,这样片出来的鱼脍才能薄厚均匀。”
穿云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接话,只继续片鱼脍。他面前的案板上头搁着个厚厚的切菜墩子,旁边另有瓶瓶罐罐,瓷碗碟子若干。其中几只碗碟当中盛着黑漆漆的东西,也不知晓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清风瞧着不免有些烦躁,又开口说道:“要说这灶台还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好,不然寻个趁手的东西都要找上半天。”
“这又何妨,反正又不是你用。”穿云大大咧咧的说道。
清风心中起了火气,瞧着穿云愈发的不顺眼,又瞧着穿云手上拿着的尖刀上头还挂着方才切的葱沫,他再也忍耐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穿云,你赖好也讲究一些,我让你用厚背刀你不用也就罢了,你好歹把尖刀洗一下。”
穿云“咣当”一声把尖刀撂在案板上,冷声道:“清风你莫要不识好歹,你只管自己炒菜,却不知这切墩洗涮的繁琐。我既然不管你如何炒菜,你也莫要管我如何切菜。”
“可是你做活太不精细,根本就不入流。”清风说话也不十分客气。
“入流?你倒是入流的很,我也没瞧见你去迎宾楼里当个头等的大厨。”穿云嘲讽道。
“那是我不愿意,不然那迎宾楼的大厨对我来说,不也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清风冷笑道。
“那你一心扑在华清姑娘身上,也没见你把华清姑娘手到擒来。”穿云反唇相讥。
“华清姑娘早晚是我的。”清风笃定道。提到华清,他面上的愤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不仅平和起来,甚至还有带着一抹微笑。
“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穿云突然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清风瞪着穿云。
穿云不说话,提着尖刀转身就走,清风突然心生不安,他因为架着双拐的缘故也撵不上穿云,只得瞧着穿云的背影,高声说道:“穿云,你要去哪里!”
“你方才不是嫌弃这尖刀上有葱沫?我现在就去打水洗刀。”穿云头也不回的说道。
清风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穿云掀开帘子出了门,他心里头又琢磨起了方才穿云说的话。他越想越觉得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
再说宋如是从梦中醒来,怔怔坐在床上,她心中散乱,待要起身,指尖触到一物,她拿起一看,原是那姜黄色绣着天青色丝线的荷包,原来这荷包不知何时竟是从袖中掉落出来。
她不由拿起荷包,轻轻闻了一下,这荷包味道很是清雅,像是雨后沾着露珠的枝头花,初闻清雅,后味却有几分清冽的冷香。
宋如是原先对这熏香,香料并没有兴趣,如今闻着这香料特别,心中有几分喜欢,于是又把荷包放入袖中,她原先打算把这荷包直接转交给春花。但是因着方才的噩梦一场,她心中便多了一丝疑虑。
天擦黑之际,郎中,石娘像是撵着最后一道光亮,进了院子。两人面上虽有几分疲惫,但在摇曳灯笼底下,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郎中你且先去后院,我去瞧瞧春花。”石娘扯了扯郎中的衣袖。
郎中点了点头,目送着石娘进了厢房,他刚上了游廊,突然瞧见娘子正立在正房屋檐底下。她身上穿着件儿深色的襦裙,若不是她头上戴着的琉璃簪子隐隐泛着光,她几乎隐没在黑夜当中。
“娘子?”郎中走了过去。
宋如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只推开房门,翩然进了屋子。郎中也不多话,跟着进了正房。
这正房里头漆黑一片,并没有点灯,郎中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楚,直到火石轻响,这才有了光亮。
摇曳着火苗的油灯被轻轻地放在矮几上,照亮了几枚散乱的青枣,还有一只茶盏。
“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郎中担忧道。
宋如是坐在案几旁,手指摩挲着案几上的青枣,口中低声道:“郎中,你且瞧瞧这个。”
郎中瞧着宋如是神色郑重,不由也端正了神色,他接过宋如是手中的荷包,凑到油灯前看了起来。
这荷包极为普通,姜黄色的荷包配着天青色的丝线,绣工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拿着荷包,便有幽香袭来,他凑在鼻端,仔细闻了一会儿,口中沉吟着说道:“甘松、苏合、安息、郁金、捺多、和罗、丁香、沉香、这香料配置的倒也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讲究。”
“那这香料里头可有什么麝香?”宋如是问道。
“麝香性温、无毒、味苦。入心、脾、肝经,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能。”郎中口中说着,面色愈发沉稳,他又闻了两下,口中回道:“这香料里头并无麝香。”
宋如是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郎中不解其意,也不多问,手上的荷包捏的久了,便是手指上也有隐隐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