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家的病可还有救?”妇人说话间嘴角下垂,转眼要哭。
“自然有救。”郎中沉声道。
那妇人又转忧为喜,眉尾上挑,复又高兴起来,“郎中医术高超,若是能治好奴家的病,奴家便来给郎中送上一面锦旗。”
郎中低头开方子,一旁帮忙的石娘听着却是一喜,她不由打量了这妇人几眼,暗自记下了妇人的模样。
再说杏林堂斜对面的巷子口空空如也,先前立着的那两人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冗长的巷子,通向另外一处街道。
街道错综复杂,总有一处通往兴业坊中。
坊中隐隐有钟鸣之声,还有若隐若无的香火之气,春花躺在床榻上听着那钟声,不由恍惚起来。
她头脑昏沉沉的,仿佛听到门外有动静,她也懒得去瞧,眼前的一切仿佛置身于梦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虚无。
春花昏昏沉沉躺着,又听到了华清的声音,“春花姐姐……你可觉得好些了?”
春花不去看她,直愣愣的看着头顶上那一处床幔,口中不言,她面色麻木,一双眼睛更是比脸色还麻木三分。
“春花姐姐,你总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要起来用些东西。”华清立在春花榻前,声音当中透着担忧。
春花恍恍惚惚看向华清,那身着绿衣的华清也变得恍惚起来。华清面上带着浓郁的担忧,春花不由苦笑,“不过是少吃一顿饭两顿饭的……只怕也饿不死……”
“春花姐姐莫要胡说,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现如今受的苦,等到以后就变成了福气。春花姐姐模样好看,定然能够找到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待到那时再生个大胖小子,可不就是含饴弄孙,不亦快哉。”华清不知有意无意,面带真诚,开口劝道。
春花听了这话,面上果然浮现出一抹衰败之色,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一般,转瞬间就变得萎靡不堪。她面色苍白,偏偏脸颊上红彤彤的,似是生在青苹果上的红晕。
“奴婢这辈子……只怕已经全然毁了……”春花面露绝望。
“姐姐如今躺在踏上,心情差些,奴婢也能明白几分。待姐姐过两日能够起身了,咱们就去外头逛逛。瞧瞧那满大街的烟火之气,这人来人往的,并非每个人都过得万事如意,但是还有那么一句话,便是人总要往前看的。”华清苦口婆心,拉着春花的手说道。
春花有气无力的说道:“奴婢如今就似在泥潭之中,身前身后都是泥潭,往前看往后看,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万莫自暴自弃,谁还没有个身处泥潭的时候。若是碰到一点点的事情,便要自轻自贱,那长安城外的十里梅林只怕早就吊满了人。”华清起身为春花倒水,又捧着茶盏坐在床前。
“唉……”春花一声长叹,她垂着眼皮子,面上神色更为衰败。
“奴婢知道姐姐现在听不进去劝,但是姐姐仔细想想,如今姐姐这般难受又是为了哪般?”华清耐心劝道。
“奴婢这般难受……是因为……是因为……”春花神色黯然,又说不出话来。
华清并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意思,只捧着茶盏,好脾气的说道:“姐姐都到了如今这时节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若是一味地把话憋在肚子里面,反倒容易闷出病来。奴婢虽然与姐姐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却是拿姐姐当亲姐姐看待。”
华清一番真情实意,春花面上果然露出了动容之色,她微微坐起身来,倚靠着身后的软枕,一脸感动道:“华清,奴婢亦是拿你当亲姐妹一般看待。只是如今……奴婢处境尴尬……实在是有口难言……”
华清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安抚道:“奴婢明白姐姐的处境,都是身为奴婢的,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华清说着偷偷打量那春花的神色,眼见她面上泛起一抹哀伤,于是更加断定了心中想法。
“奴婢心中难过……虽说娘子是为了奴婢好……但是心里头始终过不去这道坎……”春花神色纠结,面露痛苦。
华清面带同情,扶着春花喝了茶,又搁下茶盏,双手握住春花的双手,安慰的话从嘴巴里一串串的说了出来,“奴婢能够体会姐姐的感觉,咱们自打为人奴婢的这一天,万事便由不得自己了。这其中的委屈苦楚,非但不能露出分毫,反倒还要强颜欢笑。这心里头的苦,只能夜半三更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头低声哭上一会儿,这心里头方能痛快些。”
华清这话正中春花下怀,她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口中呜咽着说道:“奴婢命苦……这一辈子左不过就是这样了……”
“做奴婢的有做奴婢的苦楚,想必做主子也有主子的为难之处。只是这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就这般没了。实在让人惋惜……”华清也红了眼眶,陪着春花垂泪。
春花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她抽泣着说道:“奴婢不怪娘子……”她一句话说不完,便再也说不下去。
华清自然好一番的劝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眼看春花终于止住了泪,华清这才找了借口出了屋子。
她轻轻掩上门,转身之后,面上的同情关切登时烟消云散,转而化为了一抹残酷的冷意。
她顺着墙根儿朝着厨房而去,眼见四下无人,她心中得意,口中不由低声说道:“活该你这蠢丫头中计……你这般愚蠢……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到最后可不就是被我骗得团团转……”
华清一时得意,只瞧着四下无人,就破了功开了口,她只当周围空无一人,却是忽略了墙头上的穿云。
再说这华清出了屋子,去了后院。春花躺在塌上生不如死,又听着外头院门响了两声。
她恍恍惚惚,一时又不能确定,只停下抽泣,仔细去听,果然听到“笃笃”两声。她半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无助,听着那敲门声也不愿起身。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那“笃笃”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