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身上的碧色衣裳,若非细看,哪里分辨的出来。她浑身上下灰蒙蒙的,面上更是黑似锅底,先前夜幕低垂,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如今在日头底下,瞧起来倒有几分触目惊心。
小娘子看到宋如是面色沉静,并不接话,于是深呼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奴家曾经上门去找,但是并未瞧娘子。于是奴家便日日守在城门口,瞧见马车出城,奴家就大着胆子去问。若是遇见脾气不好的,便是挨上两脚也是常事。”
“但是挨上几脚,又有何妨?”小娘子话到最后,蓦然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宋如是看着小娘子黑漆漆的面颊,心中暗想,这小娘子行事但是缜密。若做平日里的打扮,定会牵扯出其他事情来。她有这份心思,又有这种韧劲,倒也实在让她刮目相看。
“你怎知我会从东门出城?”宋如是又问道。
“因为娘子若是打算去长安城,那便从北门出城最是方便,但娘子若是打算走水路的话,那还是东门更为便利。”小娘子看向宋如是的目光极为坦然。
“你又怎知,我此番必然走水路?”宋如是语气柔和。
“不过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若是娘子从东门而出,奴家自然能够随着娘子回到长安城去。但若是娘子从北门出城,那也是奴家的命。”小娘子面如锅底,愈发衬托的眼眸白的发亮。
“你倒是个赌徒,好在你此番赌赢了。”宋如是不由赞叹道。
“人生于世,不论大事小情,哪样不需要抉择?说得好听是抉择,说的直白一些,那就是赌。赌赢了,自是奴家命好,若是赌输了,那也是奴家的命。”小娘子朗声说道。她这一番话下来,倒是让一旁的穿云多看了她两眼。
宋如是轻笑一声,毫不掩饰面上的赞叹之色,“你不过是对香料略有研究,如何能行得了医家之事?”
“娘子可知制作香料用的就是各色各样的草药,而医术亦是此番道理。奴家自然不会望闻问切那一套,但是奴家绝对有把握,能够治得好娘子手上的伤。”小娘子笃定道。
“既然如此,你且瞧瞧春花伤势如何?”宋如是指向马车。
小娘子倒是极为果断,听到这话,话不多说,立刻上了马车。
那车厢里头石娘一直守着春花,陡然瞧见小娘子进来,于是黑着脸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娘子让我来瞧瞧的伤势。”小娘子蹲下身子,仔细为春花查看伤势。
“你莫要碰她!”石娘一下打开小娘子的手,口中低声呵斥道。
“石娘姐姐,我并非什么坏人……”小娘子分辨道。
“我管你是什么坏人好人,如今你就是不能碰她!”石娘冷声道。
小娘子默了一默,又开口不急不缓的说道:“石娘姐姐可知时间不等人的道理。石娘姐姐虽是一番好意,但若是因此耽误了她的病情,那到最后,抹不开脸的反倒是石娘姐姐。”
石娘厌恶的看了小娘子一眼,“方才若不是你,马车哪里会颠簸,春花哪里会痛呼一声,娘子又哪里会撞到手去?如今你偏偏又装出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出来,简直令人作呕!”石娘面露不耐烦,甚至不愿看那小娘子一眼。
“方才情况紧急,实在是无可奈何,但是奴家实在没有办法,若是不快些离开此地,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小娘子小声解释道。
“所以你就找了过来?欲把这杀身之祸引过来?”石娘护着春花,冷脸问道。
“石娘姐姐仔细想想,奴家这么做对奴家又有什么好处?何况石娘姐姐当真关心春花姐姐,就该让奴家为她瞧上一瞧。”这小娘子说着,一手搭在春花的手腕上。
石娘对着小娘子怒目而视,手掌之下,春花的手腕热的吓人,石娘终是移开了手,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住小娘子。
小娘子触了触春花的额头,又侧耳在她胸口听了一阵,这才不急不缓的从怀中取出了个透亮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石娘警戒道。
小娘子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两枚药丸,她捡起一枚药丸放入口中,口中耐心道:“这药丸乃是奴家按照古方所制,最是宁气止血。”
石娘仔细看着小娘子,瞧见她面上并无异样,这才暂且放下心来,一双眼眸却是始终不离小娘子左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郎中趁夜而行,疾步朝着熟悉的方向而去,眼看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他索性奔跑起来。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刻钟就赶了回来,瞧见熟悉的巷子,郎中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他直接从墙头跃了进去,朝着熟悉的东厢房而去,那里头本就放着各样的药材。
“白及……仙鹤草……棕榈炭……血余炭……藕节……”郎中口中默念,一面把药材统统搜罗在袖袋当中,他动作极快,又把放在柜子底下的一个红布包摸了出来,放在手中摩挲了两下,这才一股脑的放入袖袋当中。
他收拾妥当,再不敢停留,只急匆匆的出了屋子,谁知院中不知何人竟然又来了一人。
那人听到房门轻响,于是扭过身来,冲着郎中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人去楼空,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郎中神色一凛,看着那人,扬起下巴,“我道是谁?原来竟是周司马?”
司马周玢意味深长道:“我今日的运气倒也不错……”
“我瞧着你眼下发黑,印堂发乌,今日定有大祸。”郎中盯着周玢神色认真道。
周玢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听闻你是郎中,怎么还有相面的本事?”
“这就不劳周司马费心了。”郎中说话间越过周玢。
那冲着巷子口的墙根儿,摞着几块儿青砖,郎中踩上青砖,胳膊朝着墙头一攀,转眼间就跃上了墙头,一息的功夫之后,他又跳了回来。
周玢神色淡然的看着郎中跃上上头,又笑眯眯的看着郎中铁青着脸跳下墙头。
“周司马,这是何意?”郎中怒气冲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