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抄着手走在平康坊中,若说平康坊她倒也不是第一次来,但今时不同以往。
往日里都是她陪着娘子来的,如今独自一人行走在平康坊的大街上,春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以她加快了脚步,只想赶快的见到飞飞姑娘,然后迅速的回家去。
腊月二十八旁人都在家中做吃食,剪窗花,而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却行走在豪门贵胄寻欢作乐的康庄大道上。
春花暗自掬了一把冷汗,她若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好歹饱饱眼福。可惜啊可惜,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春花行色匆匆的走在平康坊中。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酒楼与茶馆,当然这其中又以酒楼居多。
咿咿呀呀的弹唱,低沉魅惑的靡靡之音,男子的调笑,女子的娇嗔,交织在一处,就是平康坊中特有的愉悦而又虚无的声音。
春花正低着头走的专心,突然有人从旁边一路滚到她的脚下,她连着往旁边跳了两步,才堪堪躲开了那人。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一双手像是胡萝卜一般红肿发涨。春花暗暗叹了一口气,绕过那人朝前走去。
春花刚走了两步,双腿却突然被人紧紧抱住,若不是反应迅速,春花几乎吃了一个狗吃屎。
她虽是愠怒,道语气却是极为柔和,“我实在有要紧的事情去做,姑娘还是快些放开我吧。”
抱着她双腿的那人,费力的抬起头来,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春花仰头望天,平康坊中的这些个酒楼里面,哪个里面没有十个八个急等着救命的姑娘?
春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对那位抱着她腿的姑娘,轻声说道:“抱歉,我实在爱莫能助。我家人如今也急等着人来救命,所以对不住了……”春花弯下腰,把那女子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她每掰开一根手指,那姑娘的眼中便多了一丝绝望,待春花掰到第七根手指的时候,那姑娘已是满眼的绝望。
那姑娘不知多久没有喝过水了,嘴唇上尽是皴裂的干皮。她抖着嘴唇,无力的说道:“求求你……就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罢……”
春花目露怜悯,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姑娘的目光当中满是希冀,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讨好的说道:“姑娘若是救了我……我日后……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恩情。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求求姑娘……救救我……”
这一大串话说下来,这姑娘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她满脸的哀求的看着春花。
春花突然站起身来,她略微使力,便挣脱掉了那姑娘的手。眼看着那姑娘眼中的希冀骤然泯灭,春花心中再无半分怜悯。因为她已认出了这位姑娘是谁。
眼前这位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姑娘,因为上次春花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西市的牌楼那里。紫檀姑娘当众揭穿了她,她相公恼羞成怒之余便率先离去,把她一人丢在了那里。
不知道她是归家之后又被撵了出来,还是自那之后再未回过家。春花谓然一叹,没想到这妇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人各有命,春花认清了眼前之人,觉得倒也没有呆在此处的必要了。她拍了拍裙摆,而后转身离去。
妇人一念之差,不但毁了自己,也误了自家孩儿一生。春花一边感叹,一边加紧了脚下的步伐。毕竟旁人有旁人的命,自己还有自己的事。
远远看见花间小酌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以及越过墙头的一抹绿竹,春花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搓了搓脸颊,缓缓呼出一口白气,打算趁迎客的小伙计不注意的功夫,悄悄潜入花间小酌当中。
春花猫着腰,惦着脚,堪堪跨过门槛,便听到一声暴怒声:“你快些出去!”
春花登时僵立当场,就在她疑惑间,第二道暴怒声响起:“你找的人并不在这里,你快些出去。”
春花从头到脚连带着手心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僵硬的抬起头来,眼前之人赫然是庆儿。
春花整个人随即活泛了起来,她刚要与庆儿搭话,不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小伙计,他到了庆儿身旁,使劲推搡着庆儿,把庆儿朝门口推去。
“我说了你找的人并不在这里,若是你还来这里捣乱,我便叫捕快把你捉到衙门里去。”小伙计恶狠狠的说道。
庆儿哭丧着脸,哀求道:“我家主人如今已失踪好几日了,我听人说起,曾经在这里见过我家主人。您行行好,就让我进去看看吧,若是找不到我家主人,我马上就走,再不会上门了。”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由的你在这里来来去去,若是一个不小心,惊吓到了来往的客人们,你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小伙计哼着鼻子说道。
“求求你了,我实在担忧我家主人,你就行行好吧……”庆儿一味哀求道。
小伙计早就没有了耐性,他一边推搡庆儿,口中厉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若是还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花间小酌打开门就是做生意,而不是帮你找什么人的,你若是当真找不到你家主人,便该去报官去,一味的在此纠缠又是何意?”
庆儿哭丧着脸,耷拉着肩膀,几乎哭出声来,“我不过是想……找到我家主人而已……”
小伙计再不听他言,一手把庆儿推了出来,不耐烦的说道:“你来我们这里寻人,我们又该去何处寻人去?”
“怎么花间小酌当中也有人不见了吗?”春花心中一动,她挤到小伙计身旁,手中捏着一枚小小的荷包,借着手帕的遮掩,她把荷包放入小伙计手中。
小伙计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小伙计嘟囔着说道:“还不是飞飞姑娘……”
春花会意,直接摸出了五两银子,悄无声息的递到小伙计手中。
小伙计这才喜笑颜开,收了银子,和气的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你说飞飞姑娘自打大病一场之后,便突然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