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涵哥,你怎么在这儿?”阿兰快速跑向前去。
越涵此时正坐在折叠凳上,静穆地撑着竿,耐心地垂钓。
见有人唤他,转过头来,“我...我是被我爸拽到这里来,说是给我表舅姑上坟的,你们,不是去若溪...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越涵提到“若溪”二字时,有点不自然。
“这你就不知道了,若溪有位爷爷就住在这里,并且今天我们得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以后你得帮我。”宋岩沉叹中带着希望,抚着他的肩膀,笑着说。
赵若溪此时略显陌生,阿兰却说,“是啊,不过我还是先看看你钓的鱼吧。”众人微微发笑。
“到底什么事?”越涵问他,边收起钓竿,将鱼桶交给阿兰。
“我们回去细说。”宋岩勾搭着越涵的肩,带头回去了。
大家跟随着二人来到一座老旧的青砖房,镂空雕花古式窗,糊着白纸。门上挂着两个锈迹斑斑的兽面衔环,越涵推门而入,古朴斑驳的门开了。
“谁呀?”一位年迈佝偻的老婆子探出身来,“哟,越涵回来啦!”声音沙哑低沉。
“阿婆,我爸呢?”越涵问他。
“他出去办点事,待会就回来。今晚,你们爷俩就安心在这睡上一晚,啊。”阿婆和蔼地嘱咐着,眼神还算清明,笑得眯成一条缝,只是那牙口全没了。
这位阿婆便是越涵口中表舅姑的妹妹,凑巧的是,她曾给小时候的越涵爆过灯芯,大致过程是取根灯心草,蘸上香油,点着后迅速对准角孙或耳尖等穴位点烧一下,且必须发出清脆的“啪”的响声。
另外,她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巫婆,懂得一些占卜算卦和放阴术。
宋岩虽然感到好奇,但老婆子似乎阴气极重,这让他觉得很不自然。
“阿婆,他们是我朋友,也顺便来看看你。”老婆子打量了他们一番,饶有兴味地不住点头,“好,好,好。”
众人围坐在阿婆的大灶旁,宋岩跟越涵细说了关于今天竹海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阿婆端出了几碗山药陈皮粥上来,说是安神补脑、养血益气,让大家尝尝。
“宋岩,你那事姑且不谈。最近我联系到了艾伦,暑假有没有兴趣到土耳其玩一趟?”
“土耳其?艾伦?”宋岩听了觉得陌生又熟悉,还有股新鲜劲儿。
原来,艾伦也曾是他们儿时的玩伴,只因其母亲宋岚与一个苏格兰人结婚生下他,与家里人闹不和,所以这些年都呆在国外。
“嗯。”越涵肯定的眼神,“他从小喜欢蓝色调,这个大家都知道,据说现在攻读了经济学位,而且在土耳其开了连锁餐饮店。”
“爱琴海吗?这么天大的好事为什么不降临到我身上?”阿兰羡慕又失落地惊呼道,“越涵哥,到时你们去了,可不可以捎上我嘛?”阿兰撒着娇。
“阿兰,你当是放鸭子,出国旅游还要签证呐,哪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洛城劝道。
“人家只是说说嘛!”阿兰假装生气,洛城又急忙安慰她。
天黑了,洛城回了上阳村,宋岩邀越涵明天一起去姜耶山游玩。
三人仍旧回到若溪家,胡乱吃了些饭,就都围坐在白起房间那台旧电脑前玩游戏,轮番激战,轮流换人,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很晚,才各自回房睡了。
晨光中的姜耶山,庄严肃穆,坐如钟椅,山上道观林立,迎着朝阳,愈发显得苍翠峻峭。
春日里,晴风阵阵,山下的芦苇荡,不时飞出几只白鹭,发出欢快的叫声。附近的草坪,恰是旅客们春游与搭营的好地方。
“早听闻这里有座奇山,没想到这么气魄雄伟,看来毕竟还是我们太年轻,见识得浅呐。”越涵随众人一路爬山,感慨道。
山上主要有三清殿、万寿宫、药王殿、白霖塔、关帝庙和姜耶堂等,内部采用四合院式,呈东西对称格局,有中庭、殿堂和寝院等主体建筑,两边和hou庭还有廊庑、偏房、花园和水池。
“最著名的要属姜耶女的传说了!”赵若溪带领众人参观姜耶堂时,兴奋地做起了解说员。
“据传,明朝时期一个流浪汉病得快死了,到了这里,没有力气再动了,就靠在姜耶山的庵堂外蜷缩睡着,也不管自己什么死活了。没曾想,那姜耶女竟然夜半显灵,救了那个流浪汉,自此越传越神,香火愈旺。”
“这个姜耶女到底是怎么来的?”阿兰随口好奇地问。
“她...”赵若溪欲言又止,转而只说,“我还是讲个姜耶女与雷神的故事吧。”
出了观门,众人来到观景台,好个春日登眺的揽胜处。
“大家从这里远眺可以看到不远处西南有一座高峰,就是雷祖殿。”
“传说,当初雷神与姜耶女相爱而不得,恰巧又是在当地百姓修建雷祖殿完工的当夜,雷神不忿,击锤火烧了玉衡府,于是人们便认为不该在那顶峰处修建神庙供奉,视为不吉利,当即便捣毁了部分建筑,自此以后,没有复建。”
“雷神也真是够傻的,失了爱情,连香火奉禄也受损。”阿兰表示遗憾。
“不过,我记得我奶奶常叫这里姜耶岭,还说当年我爷爷就是在这白霖塔附近被捉去的,因此很记恨这个地方。”
“这我倒也听说过,说是抗战时期,一些军官在这发生内讧,还酿成了流血冲突,也不知真假。”赵若溪回应着。
“你们就没觉得,刚才我们参观三清殿的时候,里面的塑像有点奇怪吗?”宋岩岔开思路,缓缓提示道。
“听老一辈人说,三清殿里设了诅咒,我看不像?”越涵轻松笑说,不太相信这类迷信传言。
“哎,若溪姐,那个姜耶女到底是怎么来的嘛?”阿兰突然又问,众人逐渐下山。
赵若溪因前日的取笑,只是遮掩不说,被阿兰反复纠缠,引得宋岩、越涵二人哈哈大笑。
芦苇荡,众人铺开专用布毯,喝饮料、打扑克。
不多时,越涵说要与若溪聊聊,二人随即到不远处的荒野去了。
宋岩百无聊赖,静静地站在水边发呆,太阳升得老高了,映在湖面上,像一股金汤般在水中摇曳。
“宋岩哥!”阿兰慢慢地走近他,“你还好吗?”柔声问候道。
“我...我没事。”宋岩转过身,有些慌忙。
“你是不是很担心若溪姐姐的病?”阿兰一语中的,戳破了心事。
“我不知道。”宋岩逃避着,长叹了口气,“也不知媛媛和皮安怎么样了?这两天只顾自己玩得开心自在,一回去,恐怕又得面对更多的问题。”话语间无不担忧。
突然,阿兰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宋岩哥,你这样忧心,真的让我好心疼。”说罢眼泛泪花。
“阿兰,你怎么...?”宋岩有些吃惊。
只见阿兰缓缓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宋岩哥,不怕你笑话,其实曾经我...我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宋岩未解其意,“不然,也不会认你做妹妹呀?”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说的喜欢——不是那种!”阿兰说着,捶打起他来。
良久,“宋岩哥,能再让我抱抱你吗?”
阿兰说着心醉地靠在他肩上,双手环在腰间,“其实,我只是需要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你就行了,是那种恬淡的爱,让我度过了一些美好的日子。如今,我已有了洛城,便不再对你有多爱恋了,你明白吗?”
宋岩凝重又释然,点了点头。
将近晌午,越涵回城了,阿兰去了洛城那里。宋岩在若溪家的院子里,二人聊着天。
一时兴起,宋岩说要若溪陪他去隔壁“灵官殿”里瞧瞧。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微显炎热,恰逢远处姜耶山宫观里钟声敲响,天晴宫阙,神意悠远。
若溪挽着宋岩踏进灵官殿的门槛,但见王灵官赤面髯须,怒目圆睁,身披金甲红袍,左持风火轮,右执钢鞭,威武英猛。
宋岩莫名地鼓起气势,呆呆地与之凝神对视,正僵持着,突然宋岩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火光一闪,继而眉心似乎被火击中,一股强劲又神奇的烧灼感灌入脑中,忽地竟有了灵异氛围。
宋岩头痛欲裂,抱头挣扎,倒地哀嚎;若溪见此情状,毛骨悚然,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不多时,宋岩被抱置床上躺着休息,若溪和家里人商量后,打电话叫忠爷爷前来探望。
忠爷爷接到消息,为了节省路途时间,背上自己的麦杆箱,火速从陆霖洞崖的险峻竹坞攀爬而上,抄小路上到了溪风村,继而为宋岩瞧病。
忠爷爷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直到若溪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老人家才缓缓做出了决定,去请村里那位老巫婆——也就是越涵表舅姑的妹妹,来瞧瞧。
过了半个时辰,阿婆才缓缓请来。
观察了宋岩半天,才说,“他这是冲撞了王灵官,只需化一碗符水服下,应该就没事。”声音仍旧沙哑。
宋岩头裹着毛巾,听闻此话,甚是抵触,心想,堂堂读书人怎能相信这等愚昧的迷信呢。
及待阿婆端来了符水,宋岩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喝下了,继续躺床上休息。
朦胧间,似乎听见屋外有人吵架。
“白起,你若想要房子,没这个理!你要走人,立马就可以走!”分明是钟阿姨的声音。
“我都说了,只是拿房子作抵押,如果我们趁机接管了养殖场的部分股权,以后就不用愁了,你咋这么死板固执?等到资金周转困难一过去,就可以立马赎回来的,好说歹说,就是不听!”白起十分厌烦地回她。
“万一房子抵押出去,赎不回来怎么办?叫我娘仨住哪儿?!”钟意就是不依。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走就走!谁怕谁!”白起耸了耸眼镜,果然气冲冲地就要出门去。
正撞着若溪,“怎么了?白叔...”还没问完。
“你个天杀没良心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竟这样对我!”钟意气急伤神,怒斥着,随手将一双旧球鞋摔了出来,正巧打在白起的眼镜上,应声而碎,掉在地上。
白起更加愤怒,大发脾气地吼道,“你别跟我提儿子!”若溪看这样子全然不像印象中文质彬彬的白叔叔。
“这儿子都没几个月就要生了!抵押个房子都不肯,我到你们家图个啥?溪妹子治病动手术,那花的可是大把大把的钱!你当这钱是天上掉的?即便天上有掉,也得早起不是?你们这些娘们实在太狠了你们?!”白起恶狠狠地抱怨着。
“白叔叔,再怎么样,你怎么能跟我妈这么说话呢。再说,这房子确实...”赵若溪正要说下去。
“确实是你爸留给你的,对吧?!”白起打断她,接话道。
“你妈这话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怎么?哦,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摆明了就是把我当外人。什么一家人,说得这么好听,无非就是想要我继续在外面累死累活养你们呗!你倒是说说,如果没有我,你们这个家能撑到现在?”白起说话振振有词,双眼发红。
“白起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媳妇呢...”奶奶从里屋出来,正试图劝解。
“老婆子哎,自打来你们家,你为人好,固是不错,但今天这事,没完!”白起忿忿不平,忽又提起,“你不是自己有儿子吗?怎么,就算我跟钟意结婚,还养你一个吃闲饭的老婆子么,将来送葬又得花多少钱呐!”
白起语气缓了下来,但字字如针,扎在老婆子心上。
奶奶平阿婆听了,气得两眼发绿,拉下脸来,似要发作,但最终憋闷了回去,只得勉强回到房里,不再说话。
“你太过份了!不愿是吧?不愿赶紧走!这家是我赵家的,奶奶完全有理由住在这里!你滚!你给我滚远点!”若溪生平最见不得别人恶语伤害奶奶,一时彻底被激怒,也变得口不择言。
“白起,我就问你一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钟意强压怒火,质问道。
宋岩自床边爬起,病怏怏走了出来,正想劝道,“白叔叔,有什么事可以好商量,上午我们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
“你别管。”白起头一次这样说话。
“你还没完了?赶紧上班去,否则我娘俩就饿死在你面前!”钟意平静地训斥道。
白起心想这架算是吵完了,抵押房子的事情还是暂时缓一缓,于是摔门而去,开着三轮车仍回养殖场了。
若溪赶紧跑去叫奶奶房门,可就是不开,急得直掉眼泪。
屋内传来一声叹息,“溪儿啊,奶奶老了,成了你们的累赘了,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自私啊。”
“奶奶,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累赘了?白叔叔不过是一时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开门好吗?奶奶,你开门呐。”赵若溪尽力宽慰道。
“溪妹子啊,你不用劝奶奶,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清楚,村里也有不少人议论,你就让奶奶安静会儿,啊。”老婆子坐到床边,边说边流泪,干枯的银发在光线里,显得更加垂暮苍老。
“那好,待会儿,饭做好了,给你留着,记得吃。”若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门。
下午四五点,若溪坐在屋前不远处高高的小山坡上,斜阳夕照,身旁的瑞毛也跟着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山川,葱茏苍茫,漫无边际,亦如思绪。
“若溪!”宋岩突然缓缓地走到她身后,“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学校了。”
“嗯。”若溪答应着,却没有半点想回去的意思。
“别担心了,钟阿姨说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吵了次架而已,很快就没事的。”宋岩安慰到。
若溪仍是不语,只默默地再次望向远方。
过了一会儿,宋岩和若溪回到家。
刚一进门,钟意就焦急地哭着说,“溪儿啊,你奶奶她...她不见了!东西都收拾了,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啊?”若溪又惊又悲,瞬间僵住了,急得直掉眼泪,“都是白起给气的!若是找不到了,我叫他赔命!”
说着就要打电话给养殖场,钟意一把夺过来,“叫他回来找人!”说着打电话过去。
“我们快去找!”若溪六神无主,慌忙失措,“兴许奶奶刚走不远,宋岩,快!快帮忙去找!”
钟意挺着个大肚子这么一闹一急,腹部微微痛了起来,只得慢慢坐到沙发上。
“妈,你没事吧?”赵若溪心里七上八下,又折回来,倒了杯水,递给妈妈。
钟意边喝水边说,“我没事,你们快去,别耽误了,快!”两人应声而出,四处搜寻。
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大家满头大汗地回来,仍是没找到。
白起坐在沙发上狠命地抽着烟,“这事都怨我!你们明天都上课了,还是赶时间坐车回去吧。”
“啊?可是万一...”若溪正要接话。
“是啊,我也急昏了头,你奶奶也许只是一时气恼,说不定就躲在村附近的某个地方,等天黑了,肯定回来,你们就别操心了,啊。”钟意安抚道,“按时回学校,别耽误了。”
二人见状,也没法,只得收拾好东西,匆匆坐车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