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喊声响成一片,却没有刀剑相交之声。玄宗的夜袭者们已经将太宗大营的点燃,很快火焰便旺盛起来,连成一片,借着熊熊的火光,牛将高力士看到,那被火焰包裹的帐篷中,没有一个人跑出来,甚至就连人喊马嘶声也没有传出。
这……若是人兽被火烧到,怎么会不痛叫?他心中一凛,已经知道了答案——这太宗大营中,除了方才被杀的三五个老弱病残的值更人,其余的都不在营中。
可是这数千大军,怎么会突然一下就凭空不见了呢?他们去了哪里?为何分布在这旷野里暗中监视他们的斥候没有发现这个动静?
但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高力士生怕中了埋伏,反被包抄在这烈火熊熊的大营之中。于是他大声呼喊道:“快撤,快撤!”
听到他的呼喊,千名玄宗的夜袭者立即倒背兵刃,转身向辕门这边迅速撤来。
可就在这时,辕门外,火光也熊熊地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将这太宗大营团团包围。高力士惊回首,但见千余太宗军士正高举火把,刀枪出鞘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站在正当中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白甲骑着白马的英俊少年,那面容比女人更加精致,眉眼中却透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罗成!”牛将高力士不由得惊呼一声。他虽然从未见过罗成,但也知太宗四杰中俊杰罗成乃是以俊美无双名冠天下。此时眼见这少年之美宛若天人,自然便想到此人则是罗成。
罗成却报以不屑的一笑,“看你头上长犄角,你应该就是玄宗牛将高力士吧。”
“正是!”
“哦?已经被重重包围,却还不畏惧,你果然是头雄牛!”罗成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可谁料高力士却冷笑一声:“你也不过千余人,和我旗鼓相当,我又何惧有之?”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么?”罗成将倒提着的大枪横在马上,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收敛。而这光芒在收敛的同时,也越来越凝重,显然罗成的心,也在暗暗聚力。
而高力士也不再说话,用那双大大的牛眼冷冰冰地盯着罗成,双臂渐渐地青筋暴露起来。而他身后那千余妖兵更是怪叫连连,纷纷爆开夜行衣,露出了妖怪的本来面目。
有猪头人身的,也有外形好似蝙蝠的,却身材粗壮;更有一些直接现出了禽鸟的身形,飞舞在半空中,他们似乎是打算,若是斗不过太宗,便振翅飞翔,逃离战场。
可是太宗也不尽是废柴,又怎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只见一道道光影冲天而起,便是刀剑铜镜大鼎等兵刃法器已经飞腾到半空,法器上站着一个个太宗弟子,他们显然都已经达到练气境以上的修为了。其中更有甚者,则凭空飞腾,手中照耀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法宝,虽不过三五人,但其修为显然已经超过练气境,达到了天罡境。而这一境界,已经和宗主李贞观并驾齐驱了。
高力士一见这情形,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这太宗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而他所带领的妖兵,最多不过是化形境界,若是一旦混战起来,恐怕要吃大亏。
可是,他老牛就是有着与生俱来的老牛的执着,明知道或许将战死在这里,可是他的性格容不得他又半点怯懦和退却。
死就死,怕什么,来吧。
雄牛怒吼一声,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膨然爆裂,露出一身暗黄色的盔甲,而赤裸的双臂上竟也生出了浓密的黄色的刚毛,显得更加粗壮巨大。
他挥起岩石一般坚硬的拳头,猛然轰出,一道巨力便自他的拳面上脱颖而出,闪放着暗黄色的光,好像一颗疾驰的流星,轰向了不远处跨坐在白马上的罗成。
罗成的眉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按住银枪的手却丝毫没动。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流星般的拳力轰向自己的面门,而他身后的千余将士也丝毫不担心他受伤似的,看也不看,皆叱咤一声,便纷纷扑向你辕门中背对火光的妖怪群中。
杀声四起,热血纷飞,仙兵与妖兽都作一团,就好像两股颜色不同的河水揉汇在一起,剧烈地翻腾着,彼此绞杀。
而那团流星般的巨力已经冲到了眼前,眼看就要撞在罗成的面门上。他的脑袋壳不像金刚铁石那般坚硬,而这几乎能将半个小山轰塌的力量,若是撞在他的脑袋上,后果可想而知,当如被甩在地上的西瓜一样,碎得不成模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既不抵挡,也不躲避。
就在高力士差异的时候,却见罗成的眉头骤然一蹙,两道金光便从他的眼中迸射出来,与那呼啸而来的巨力撞在一处。
只听噗的一声,那金光竟将巨力穿透,继而飞爆开来,将那样巨大的力量轰散,就好像拂去飘飞而来的柳絮一样轻而易举。
“呀!”牛将高力士心中大惊失色,但看罗成这一身手,恐怕是已经达至金仙境界的至尊人物了。别说是他高力士的大妖修为,就是太宗宗主李贞观,也要比罗成的修为矮上两级,甚至就算是魔尊一类的天魔境的人物,在罗成面前,恐怕也会像个顽童一样不堪一击。
这样强大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屈居与李贞观的麾下?
牛将高力士似乎看到了死亡的大手,正向他扑面抓来。而他也毫无抵挡的能力,只有眼睁睁等待着死亡将他的生命掳去。
罗成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沉默不语,那不怒自威的神态,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俯视着凡人。目光中,飘忽着怜悯与肃杀之情。
但高力士虽然绝望,却毫不畏惧,他以热切的目光回应着罗成,浑身上下妖气四溢,显然他要拼死一战了。
自古美人与名将,岂容人间见白头!
他心中这样想,能够与金仙级别的人物一战,虽死犹荣,且能流芳百世,做一个妖道中的英雄豪杰。
这么一想,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高力士咆哮一声,弓步猛蹬,身子便如炮弹一般冲向罗成,他双拳疾轰出去,大喝一声“罗成,领教我的九牛二虎之力”,话音未落,随着他的拳风,一蓬金光灿灿的妖力便喷薄而出,宛若一团浓雾般汹涌起来。
金色的光雾中,腾越出九头雄牛和两头猛虎,气势汹汹,大有吞天之威。它们仰天咆哮,巨大的声响震惊得风云变色。而阴云满布的暗黑色天空下,明艳跳跃的熊熊火光中,九牛二虎闪放着夺目的金色光芒,齐刷刷冲向了罗成。
“起!”
面对这等气势,就算是罗成,也绝无法仅用目光便抵挡得住。他呼啸一声,白色的骏马舒展双翅,腾空而起,向后飞跃。而罗成反而身子一轻,提着长枪从马背上飞跃起来,向前疾掠而来。
他的身姿就好像敦煌壁画上曼妙舞蹈的飞天,但他手中的长枪却恰似一道能够击碎尘世的闪电,划破长空。高傲地刺向呼啸而来的九牛二虎。
“此枪名为大久保忠俊,乃天高原神女所铸。区区妖力何足挂齿!”罗成叱咤一声,长枪大久保忠俊已经刺破了迎头而来的一牛一虎,令这雄伟结实如实体的光雾顿时溃散如烟。
它就好像是一条冲进羊群的恶狼,陡然又转回身来,以枪尾横扫击散了三头雄牛,再斜地里一个突刺,将一牛一虎扎穿。
一头头雄牛与猛虎就这样溃散成烟霞,转眼间,长枪大久保忠俊便将九牛二虎扫个精光,又穿过拂动在半空中的残雾,回到了罗成的手中。
此时的罗成,威风凛凛悬立半空。天幕上风云怒卷,滚滚地低压下来,白色的骏马舒展羽翼,在云天下翱翔。它那圣洁的身躯投映在罗成的身后,让罗成更显得光彩照人。
这俊美非凡的少年郎,此刻就仿佛从九天降落的除魔大元帅,八面威风。
牛将高力士脸色阴沉,方才那九牛二虎之力已是他平时鲜少使用的狂猛招式,即便对付百余军马,也可猝然将对方剿灭。但面对罗成手中的那一条长枪大久保忠俊,雄牛变成了乳牛,猛虎也变成了小猫,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牛将高力士再一次认清了现实。
不过,作为勇将,即便将现实认清得深刻入骨,也无法转身逃跑。
“明知会死,那就用尽我的生命去与他决战吧!”高力士在心中笃定打算,双拳握得咯咯作响,猛然将臂膀斜向两旁一砸,仰天咆哮:“天牛大棒,出来!”
顿时,他身上暗黄色的甲胄纷纷解体,就好像零落的花瓣一样,随风起舞,扑簌簌地逆天升空,在他的头顶飞速旋转,按照一种肉眼极难分辨的结构迅速组合。须臾,一条暗黄色的黄金大棒便握在了牛将高力士手中。
“我将全部的妖力都注入这条大棒,与你生死一搏。”他沉声冷和,目光始终盯着悬立在半空的罗成。
黑云翻墨,将人间压成了傍晚时的昏暗。在这昏暗的天地间,白衣若雪的罗成却散发着清冷而皎洁的光芒,就好像一轮明月,孤傲清高地俯视人间。
但高力士的话却让他动容,他的目光陡然升出了一丝怜悯和一丝惋惜,但最终,这怜悯和惋惜又都化作了更将坚硬的凌厉,他沉声说道:“你勇气可嘉,我将用大久保忠俊刺进你的心房,以示对你的尊重!”
“多谢!”高力士大喝一声,已飞身而起,高举着天牛大棒,砸下了他终究不可能高攀的存在!
妖怪之中,也有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