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雪竹默然，对灵姝而言，沈奕鹤犹如天神一般，但对百里雪竹而言，沈奕鹤何止天神那么简单？
“想当初，灵姝不过是贫苦人家的一个小女孩而已。(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原本家中虽然贫苦，但日子还算过得，总算死不了。然而，十五年前，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匪，却总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兵，哪个是匪……”灵姝仍在喃喃地说着，却也不知，究竟是在对百里雪竹述说，还是自言自语……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父亲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在那不知何时何处，就会莫名其妙丢掉性命的乱世之中，父亲竟然带着母亲以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再加上我，一家七口人跋涉千里，投靠了就在这云庐山下的河源镇的一个亲戚。这千里之遥，我们这七口之家，居然一个没死，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可真是奇迹啊……”
“然而，或许当真是这千里跋涉，将父亲的运气用光了，才到河源镇不足三月，这河源镇中，竟然闹起了瘟疫！全家第一个染上瘟疫丢掉性命的，就是父亲！然后，是大哥……二哥……妹妹……姐姐……母亲虽没有染上瘟疫，但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毁掉所有希望，一根麻绳，将自己在那房梁上一挂，便丢下了我这个还不足八岁的，饿得奄奄一息的女娃儿……”
“我还记得，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师父来了，但灵姝……当时还不叫灵姝……第一个看到的却不是师父……”
“灵姝第一个看到的，是一张温润的面孔，他笑着，笑得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柔声问我，饿不饿？哪里觉得不舒服？还给我吃的……呵呵……我怎么也记不起，当初他给我的，究竟是何吃食，只是记得，非常好吃，非常非常好吃，我恨不得……恨不得连着自己的手指，连着自己的舌头，一起吞进肚子……”
“后来，师父将我带回了飞鸿门，当时小师妹还是个婴儿，你百里雪竹，也不过是另一个婴儿……从此以后，我便在这飞鸿门中做了师父入门最晚的一个弟子。当然，只是当时，后来师父又陆续收了几个弟子，我也当了师姐了……”
“但……哪怕到了现在，我仍然记得，那个温润的笑脸。因此在这门中，我最崇拜的当然是师父，那个天神一般，似乎天下再无敌手的师父。他教我武艺，教我修行之道，带我入了这个常人只能仰视的世界，还给我起了灵姝这个名字。但在飞鸿门中，我最依恋之人，却只是他……”
说着，灵姝望了百里雪竹一眼，轻笑道：“雪竹啊，我平日里最喜欢和你们凑在一起，你以为，我是要讨好小师妹么？错了，你错了……小师妹虽然是师父的女儿，虽然天资聪颖，但我本心不在修行，我不想要什么长生不老……因此，我何必讨好师父或者讨好小师妹？我接近你们，只是因为你，因为你百里雪竹……”
“这是为什么呢？呵呵……很简单，他……他总是在你附近，你知道么？”灵姝边说边笑，只是那笑容，哪怕百里雪竹看不到，只是听着声音，便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灵姝仍在笑着，但这笑声中，有多少喜悦？怕是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有的，却是黯然，嫉妒，甚至……还有几分歇斯底里……
“哈哈……是啊，他的心里，他的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瘟疫之中差点饿死的小女孩？哪里有我这个灵姝师妹？有的，只是你这借着凄苦的身世，借着残缺的身子，装着可怜，博着同情的瞎子！只有你这个瞎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薛灵姝，还不如个瞎子……可笑吗？哈哈……反正，我觉得好可笑……”
面对灵姝的笑，百里雪竹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只能心中暗暗地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明白……至少百里雪竹不明白，而对面的灵姝明白么？百里雪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就算灵姝明白也绝不会跟她解释……
无奈，百里雪竹只好沉默，沉默着，听着灵姝那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忽然，一声轻轻的，啪嗒一声，仿佛是水滴，滴在了地上……若是换做他人，这声音怕是绝对听不到的。不过，此时的百里雪竹，一则从小双目失明，本就对声音极其敏感，再则她身负此时已然远胜灵姝的修为，所以，她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怔了怔，百里雪竹就明白了，这是泪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此刻，仍在笑得浑身打颤，仿佛都有些站不住的灵姝，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只是，百里雪竹只能听得到泪滴坠地的声音，却看不到她脸上的泪痕……
许久，百里雪竹才轻道：“灵姝师姐，如此说来……你不知晓究竟是何人杀了伯父，杀了这许多人了？”
灵姝的笑声忽然曳然而止，沉默半晌之后，才道：“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不就就会回来的。或许三五日，或许就是几个时辰，也或许……他已经在附近了……”
百里雪竹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如何知道？”
灵姝忽然又笑了，不过，这次却笑得有几分自嘲：“其实，我方才说得那么多，不过都是些牢骚罢了……雪竹，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恨你……但，若只是如此，我的这些心事，却又何必告诉你呢？其实，不过是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眼看我就要死了，而且，估计你也差不多要跟我一起走那黄泉路了，若是现在不说给你听，谁知道，咱们都做了鬼，还能不能跟你说了？”
百里雪竹微微一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姝看了百里雪竹一眼，轻道：“虽然你从未在飞鸿门内参与修行之事，但，飞鸿门中，众弟子各自修为如何，你该知道吧？”
百里雪竹颔首道：“是的，具体不敢说，但大致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