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咬着唇,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爷爷才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傻孩子,”慕老一双早已不再清澈的眼不断地看着她年轻的脸,笑着道,“爷爷总会离开的,有人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晚上,慕老坚持在床边守着晚安,要等她先睡。
兢兢战战的守着唯一的孙女长大,十多年前恩怨是非,也随着时间终于慢慢的淡去了,这是最后一晚,他能守着他的宝贝了。
晚安握着爷爷干燥温暖的手,很快的沉沉睡去。
深夜,慕老一个人坐在书房,灯光明亮却寂寞。
搁在前面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
慕老苍劲的嗓音传输着,“明天,晚安就要嫁人了。”
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知道,报纸上都在说。”
“云槿已经过世十多年了,我也是半截身体进黄土的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但晚安她是你的骨肉,血浓于水,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她被人欺负了,不至于无依无靠。”
“您别这么说。”
慕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你给我记住了,你恨我很好,恨云槿也罢,可晚安是你女儿,孩子永远是无辜的,你当初要不是没有出现在她妈妈的葬礼上,她也不会怨恨你到这个地步,这些年,她很不容易。”
那边的声音低了不少,“我知道。”
“行了行了,”慕老对着空荡的空气里摆摆手,“不奢求你多爱她,但是不要让她被欺负了,我已经老得保护不了她了。”
浓重的沧桑感层层的漫过无线电。
威廉站在落地窗前,下面是万家灯火,他仍然身处安城,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
也许也只是想看完明天的婚礼再回去。
曾经专横霸道固执的人已经老得说出如此无力的话了。
心头涌出的却不是当初以为的快感,而是蔓延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海桑田。
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不提原谅,不提对错,不提爱恨恩怨。
也不提释怀。
只提醒他,晚安是你的女儿。
也许真的是老了,这些年,他也逐渐的想起,晚安是他的女儿。
午夜梦回,甚至会想起那张更加遥远几近模糊的脸。
娇妻爱女,权势金钱,没有什么是不完整的。
只不过,一个人的时候,心底慢慢的堆积起说不出来的遗憾感。
人生若是重来,他依然会那样选择那样过,那么又有什么是值得遗憾的。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最后,他对着电话那端至亲至梳的老人道,低而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斟酌,“我会的。”
耳边剩下了嘟嘟的声音,绵长而茫然。
早上天刚刚亮起,晚安才起床洗漱完,工作人员还没到盛西爵和米悦就先到了。
虽然他们只是貌合神离的合作关系,但是这样重要的公众场合他们自然必须要出双入对。
盛西爵难得的穿了一身正装,冷峻里收敛了之前掩饰不住的冷傲,脸上露出难得的笑,“紧张吗?”
晚安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咬着唇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道,“有一点。”
他俯首,单手轻轻的搂住她,温温沉沉的声音透着一股稳重,“做新娘有一点紧张才好,死水无澜的婚礼也不会多幸福。”
米悦从跟着他进来开始打了个招呼,就安静的坐在一边充当摆设,这样显得温情脉脉又安慰意味极其明显的话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别扭。
不对,她转念一想,他也许只是对她不温存而已。
毕竟他厌恶她又看不起她。
晚安展颜笑了,“我可能习惯了做导演在后台,一下成为主角……会有点紧张。”
盛西爵没有抱她很久,很快就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体,像一个寡言却格外可靠的哥哥,“你应该骄傲,今天你是最漂亮的新娘。”
她以为婚礼不会改变什么,除了让安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正式的顾太太。
可她天还没亮就醒来了,心情便开始奇妙得无法言说和形容。
晚安十指相扣,仰着脸庞浅笑,“你和米悦吃早餐了吗?”
盛西爵原本想说吃过了,却突然下意识的想起了什么,淡漠的瞥了眼坐在待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女人,眉头微皱,“还没。”
“白叔特意熬了粥,爷爷身体不好起得晚,你们不嫌弃的话先下去吃点东西填下肚子,不然我让人去外面买点吃的来。”
“不用,喝粥就好了。”盛西爵看着她披散的长发和居家的衣服,淡淡道,“我去盛两碗粥上来,你先忙。”
剩下她和米悦,晚安有几分尴尬,不过也很淡,她转身给米悦倒了一杯水。
米悦看她一眼,说了声谢谢,然后道,“你不用管我,你们家的化妆团应该快到了,待会儿别说穿婚纱,光是化妆和做造型就不知道得坐上几个小时。”
她结过婚,是过来人。
晚安看着她微笑着道,“你和西爵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米悦端起水杯,抬起脸认真的道,“那是当然的。”
在西方文化里长大的姑娘,对别人的夸赞素来愉悦享受。
何况米悦是真的漂亮,结合东西方的美。
她喝了一口水,然后道,“你也很漂亮,等下上妆穿上婚纱应该可以辗压全场,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过几个比你好看的。”
晚安微愕,她不是没被人夸赞过漂亮,可是还真的没被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夸过,尤其对方是个年纪相当的女孩。
她看着米悦不明显但能察觉到痕迹的混血的脸庞,略略有些凌乱。
没一会儿盛西爵就上来了,他手里拿着餐盘,上面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小米粥。
他端了一碗放在她的跟前,“没别的,吃吧。”
米悦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有些眼巴巴的,“放糖了吗?”
“放了。”
“噢,那就好。”她吃不下不放糖的粥。
晚安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喝粥,西爵可能在部队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坐姿和动作都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男人味,大口大口的喝粥,米悦的吃相相对就秀气多了,一勺一勺的尝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替新娘化妆团队就到了,因为顾南城说这些事情她全都无需操心,所以连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甚至是婚纱,也全都是早晨送过来的。
所有的程序都很顺利。
婚纱的尺寸做了小弧度的修改,晚安换完婚纱出来的时候惊呆了候在外面的一干众人,彼时她还没有化妆没有做发型,黑色的长发垂直而下,落在腰间。
她走出来,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抬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缓解自己的不安和尴尬,小心的笑着,“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有问题也来不及了啊。
盛西爵原本坐在屋子里的沙发上翻着杂志,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两米外有些局促的女孩,黑白分明的眸里压着一层不安。
惊艳是毫无疑问的效果。
婚纱中和了她原本偏静偏冷的气质,让她整个人在典雅和端庄之外,多了好几分的少女的甜蜜和俏皮。
盛西爵的手搁在膝盖的杂志上,淡淡的笑,“很漂亮,他还是挺有眼光的。”
晚安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觉得好吗?”
男人挑起眉梢,“你没有穿给他看过吗?”
这个他值得自然是顾南城,晚安抿唇,“有啊,不过我不记得他怎么说的了。”
他似乎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定的婚纱,倒是没有说过漂不漂亮。
试婚纱的那一次,他们好像还闹脾气了。
盛西爵看着她终觉得有些好笑,他点点头,再次重复,“你别再担心好不好了,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新娘都要漂亮。”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了,“顾太太这可是真的,您是我们接待过的新娘里最漂亮的。”
晚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能厚着脸皮跟顾南城说只能夸她漂亮可爱,但是对着其他的人,她还是没那么自然。
正如米悦所说,化妆和做发型花去了两三个小时。
顾南城抱着她从二楼的房间下楼到上车的时候,身边似乎响起不少起哄的声音,晚安圈着男人的脖子,脑袋和脸一并埋进他的肩膀。
低哑性感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弥漫着止不住的笑意,只够她一个人听到,“顾太太,你这是害羞了吗?”
平常在任何的场合,她都少见有这样的神态。
特别的娇羞,特别的小女人,看着他的眼神像只软萌的小猫。
晚安依然没有抬头,小声的道,“你别跟我说话,好多人。”
然后她又听到男人在她的耳边笑着,带着喷薄下来的炙热的气息,“你今天像一块蛋糕,漂亮可口。”
她抿唇,睫毛在他的脖子里眨来眨去,“你喜欢吃蛋糕吗?”
男人的嗓音愈发的低得不行,沙哑性感,“喜欢,今天特别喜欢。”
婚礼的现场几乎拒绝了所有的媒体,人并没有晚安想象的那么多。
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场小型而极尽奢华的婚宴,堪比精心打造的电影场面也许是原本打造这场婚宴的就是大导演。
同样身为导演,晚安真不知道郁少司是怎么做到在白天让整个教堂呈现出夜晚月色弥漫全场的效果。
月光,水色,淡粉或米白的珍珠,毫不突兀的花,透明的水晶遍布全场。
不过站在红毯的另一端,她无暇思索这场婚礼现场的布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被爷爷握在手里,很凉,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的跳着。
在观众视线盲区的角落,婚礼进行曲从那里传来,唯有钢琴伴奏,却丝毫不显得单薄,再多反而显得多余。
郁少司十指修长如玉,在男人中更是显得难得的好看,流畅自如的游走在黑白的琴键上,看着在不远处正在进行的婚礼,俊美偏阴柔的脸淡漠得事不关己,眼底却不自知的逐渐蓄起沉淀复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