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的七月闷热异常,日间最高气温早已突破37度,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十分烦燥,所幸夜晚气温有所下降,人们吃过晚饭后三三两两地在马路边散步。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散步的人们早已躲进房间里享受空调的冷气了,而柳树街二旁的餐饮店生意依然还是非常的红火。沿街一溜的小饭馆,约摸有二三十家,大都坐满了食客。每家都把大功率的灯泡接到店堂外面,亮如白昼,顺便也就把门前的人行道划归为自家的势力范围,摆上桌椅。
马路两旁的非机动车道上停着一长排汽车,其中不乏奔驰、宝马等豪车,整条街看上去灯火通明。
霓虹闪烁,灯红酒绿,食客们一边恣意享受着美食,一边或大声划拳,或高声谈笑,毫不掩饰地向外界传递着他们的快意或是精彩人生。而且他们也总会好心地留下些什么,好让环卫工人不至于失业。
而且部分成功人士居然能把大排档吃出满汉全席的气势,指点江山,睥睨天下,更有的唯恐无法得到路人的羡慕、嫉妒、恨,竟把白里透红的大脚丫子高高跷起,头骄傲地昂扬着,微闭着双眼,半响,金口轻开,妖妖娆娆地吐出一长串烟圈,谈笑间,手指轻弹,轻描淡写间便使出最上乖的弹指神通,那香烟残骸,带着些许火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入马路中央,成功地赢得了路人的高度注目礼。
此刻,食客们的喧哗声,电瓶车滴滴的喇叭声,行人含混的咒骂声,炒菜起油锅的刺喇声,混合着菜肴的香味,以及油烟味、汽车的尾气,活脱脱一副市井街象。
柳树街的北面尽头是环城北路,穿过环城北路就是柏树街。与一路之隔的柳树街的喧闹相比,柏树街就冷清了许多,柏树街是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东江市的母亲河---东江。
柏树街二旁是居民小区,马路二边几乎没有什么店面房。在柏树街转弯将要进入一个小区的拐角处,摆放着一处简陋的小吃夜摊。在昏暗的路灯下,一对看上去六十多满面风霜的老年夫妇守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摆着各种鱼丸、肉串、蔬菜、小吃,以及酱油、米醋、辣椒酱等调味品,品种并不是太多,但看上去倒也还整洁干净,推车上的几个沙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车旁支着四张小桌子,每张桌子又配着四张塑料凳子,三张桌子上有客人光顾。
第一张靠南面的桌子上坐着一对看似大学生情侣,男孩子戴着眼镜,削瘦,个子不高,脸上隐隐还有几颗发着亮光的粉刺,女孩子系着马尾,穿着用料节约,小背心,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露出白得晃眼的大腿,看着令人不由得心跳加快。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二人吃着一只三鲜丸子沙锅,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间或互相用嘴喂食,一点也不顾及公共卫生。第二张桌子上一个中年大叔穿着背心拖鞋,亮出圆滚滚的大肚腩,看样子是附近小区居民,他吃着炒面,喝着啤酒,许是对酒食非常满意,边吃边摇头晃脑。
隔着一张空桌子,最北面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小伙子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海鲜年糕沙锅。小伙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虽然坐着,但也看得出来应该个子高挑,板寸小平头,浓密的眉毛下面,眼睛炯炯有神,五官端正,特别是挺拨的鼻子,使整个面孔格外英俊。脸部略显削瘦,但轮廓分明,线条刚毅。穿一件青色短袖T恤,蓝白色牛仔裤,T恤掖进裤子里,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此刻,小伙子腰板笔直,颇有军人气质,一双有如贝克汉姆般深邃的双眼,正出神地凝望着远处江面上的点点星火,心中似乎略有所思。
这时从南面急驶来一辆出租车,嘎的一声在小摊前停下。人还未下车,只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嚷道:“老板,来一大碗海鲜汤面。”
与此同时,从驾驶室里钻出一个彪形大汉,足有1米85身高,二百来斤重,大脑袋,宽肩膀,脸色黝黑,二条结实的胳膊比一般人的小腿还粗壮。穿一件黑色无袖圆领T恤衫,衣服紧紧地裹着身子,厚厚的胸膛一起一伏,真不知他这样庞大的身材是如何塞进那小小的驾驶室。
黑大汉一屁股坐在空着的那张桌子边,塑料凳子在他屁股下嘎吱嘎吱作响,仿佛是在强烈抗议。
老年男子赶紧招呼:“好喽,师傅,马上给您端过来。”
一大海碗面条上桌,黑衣汉子埋下头去,只听得一阵稀哩哗啦,风卷残云,那声音真可为惊天动地,气吞山河。
忽然,从南面传来“突突突”摩托车排气管巨大的轰鸣声,接着看到三辆把手上披着长长流苏的黑色太子型摩托,载着五个乡非杀马特呼啸而来。
“吱。。。。。。”随着尖厉的刹车声,三辆摩托呈半包围状,斜斜地停在小吃摊前。
五人都很年轻,约摸二十岁左右,一幅古惑仔模样,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他们有的穿着背心,有的虽穿着衬衫,衣襟却是大敞着,下面是五颜六色的大花裤衩,趿着拖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身上的纹身清晰可见,唯恐旁人不知道他们是道上混的。
五人跳下摩托,抖着腿,晃着身子,嚼着口香糖,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尚显稚气的脸,努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为首那个单人单骑的,高个,瘦得跟竹杆一样,染一头黄色头发,穿一件无袖圆领黑衫,脸色苍白,一副吸毒青年的样子,左臂上粗糙地纹着一条丑陋的暴龙,姑且称之为竹杆。
竹杆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又好象是老头欠了他很多钱没还,所以看上去很生气,眉毛倒竖,用手指着老头,一开口就厉声喝问道:“老头儿,咋回事?谁叫你摆在这儿的?啊?有问过我们没有?”
老头儿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年纪足可以做那小青年的爷爷,他显然是胆小怕事的,立刻就被吓坏了,陪着笑脸道:“小兄弟,哎,小师傅,我们外地人,小本生意,临时摆摆,讨点生活。唉,这周边实在是没地方可摆呀,摆这儿也不影响别人。”
老头明显还是懂点规矩的,说话间又从裤兜里掏出二百元钱,绕过手推车,哆哆嗦嗦地递给竹杆:“师傅,要不,这个月先交这么多。”
竹杆看了一眼,犹豫一下,旋即又一沉脸,一把打开了老头的手,口气蛮横:“少跟我来这一套,这里不许摆摊,立马给我走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砸烂你这些狗屁东西。”
同样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也过来求情道:“小师傅,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二个老头老太,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来摆个摊子,混个吃的。”
后面跟着一穿短袖花衬衫染金色头发的,一开口就气场十足:“你也摆,我也摆,我们怎么向上面交待?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这就奇怪了,管理摊贩本是我们神勇无敌大城管的神圣职责,干这些乡非杀马特鸟事?
何况东江的城管向来个个武功卓绝,身怀绝技,精通诸如暴跳踩头、铁臂锁喉等硬功夫,更擅长什么打狗阵法、百人大战等大兵团作战方案,对小贩们往往采取前后夹击,围而歼之,踩烂他们的鸡蛋,踢爆他们的西瓜。
不过最近东江城管似乎对摊贩的管理兴趣少了许多,好象又发现了更好的生财之道,他们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贴牌大赛中去。他们高效地在马路边上树起杆子,装上收费咪表,上面写上二行大字:“停车收费,违停重罚。”似乎这样一来,马路上停车就安全了,交通也更流畅了,也不会对非机动车行驶产生任何不利影响。而且机智的城管们个个象地下党一样,时刻窥视着汽车和驾驶员,如果你一不小心上厕所去解个手,他们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你的爱车上贴上罚款通告单。
本来嘛,对那些奸滑的刁民适当地施展一下武功也是理所当然,但似乎人民群众总是不理解他们,居然把屁股坐在摊贩一边,指责城管滥用暴力。幸好还有万能的临时工,既可以用来干活,一旦出事,还可以用来割肉顶罪。
后来这一招似乎也被广大的人民群众火眼真睛所识破,于是就实行时下最流行的服务外包,干脆就把部分难管的地段承包给一些道上的兄弟来管理。那些人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两头通吃,既收城管的承包费,又收商户的管理费,双倍进账。
难道刚才短袖花衬衫所说的上面竟是城管?怪不得这些人虽没穿城管制服,却隐隐有城管的杀气。只是不知道这摆摊又与他们的吃喝扯得上什么关系?
另一个满脸油光长着粉刺的小混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老家伙,有啥好啰里啰嗦,叫你滚就立马滚蛋,再啰嗦就不客气。”说罢,一脚踢飞一只凳子。
另一个染红头发的,许是为了显摆,大晚上的还带着付墨镜,为显示不甘人后,墨镜男先是一脚踹翻一张小桌子,桌上的碗筷碟子掉落在地,发出叮呤咣当的声音。然后用极不耐烦的口气骂道:“你这老东西,不给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我们黑龙帮的利害。”
一听到黑龙帮的名字,中年大叔张开了半闭着的双眼,大学生小情侣也停止了喂食,几个人赶紧悄悄地开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