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西殿和东殿本就离得不远,只几步的距离。这里苏洛离还未收拾好那些少的可怜的东西,小丫头便沮丧着脸,无精打采的走了回来。
苏洛离坐在榻边整理衣服,见她如此模样,皱了眉,直起身子问她:“怎么了?”
小丫头脸皱的更小了,嘟嘟囔囔的:“小喜子公公说,皇上不让你回去,说这里总比南清宫强上许多,让你安心在这里养身子”
苏洛离愣了愣,突兀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手里的事情了。
养身子?即便身子养的再好,可心里的伤又岂能说好就好?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暖一颗心多少年,凉一颗心一瞬间。她的心早就凉透了,是养是暖,都回不去了。
收拾好东西踏出寝殿时,微风和暖,第一次觉得完全放下一些心事时,岁月竟还那样的静好。苏洛离挎着小小的包袱,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小丫头道:“你不要跟着我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她笑笑,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摘下来给她:“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玉镯且送给你吧”
小丫头皱着脸推拒:“我不要,我就是做苦力的,要这些玉石做什么?倒是姐姐,你不要撵我走好不好?从别处,他们都欺负我年龄小,吃不饱穿不暖的……”说着说着,便成了可怜巴巴的一双泪眼。
苏洛离将手镯塞进她的手里:“人总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的。即便我现在保护了你一时,却不能佑你一世长安,明白吗?”黑色的眸子沉了沉,她转身,淡漠孤单的一袭背影。
泪珠“啪嗒”掉了下来,小丫头握着手镯,张嘴喊她,只是“姐”还没喊出来,一道苍哑的声音便率先响在了身后:“苏姑娘,皇上不准你回南清宫去”
苏洛离顿也未顿,白色的衣裙,黑色的长发,且凉且冽。
小喜子紧紧皱了眉:“苏洛离,你要抗旨吗?!”
白色的背影终于顿了顿,抗旨?她好笑的笑了笑,抬脚远去。
小喜子有些恼了,连嗓音都尖刻起来:“苏……”
一个阴冷的身影忽而从大殿里踏出来,小喜子惊了惊,识趣的闭了嘴。席暮城一身黑色龙袍,气场迫人的慢慢向前踱了两步。他半眯起漆黑的眸子,声音更是比气场又冷了几分:“苏洛离你在敢向前走一步试试?”
微风徐徐,樱花缠绵。苏洛离僵了僵脊背,还是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仿佛周身的温度骤然变寒,即便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还是感不到一丝的温暖。
席暮城凉飕飕的看着她,寒冽的声音犹如地狱修罗传来的死音:“小喜子,去准备一碗堕胎的药来!”
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她顿住,紧紧的皱起眉,不能置信的望向他。嘴唇颤了半日,良久才闷着嗓音疑惑地轻轻问他:“为什么?啊?为什么?”她的嗓音轻轻的,隐含着不甘和仇恨。她看着他,阳光映在她的眸子里,亮的快要渗出泪来。她紧紧拧着眉,手里的包袱晃晃荡荡的垂在手里。她靠近他,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极近的距离。她微微偏了头,不敢相信的柔着嗓音问他:“为什么?啊?为什么?”她突然失控起来,连两只眼眶都欺的通红。手里的包袱跌在了地上,她抬手,紧紧抓了他的手臂:“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揪着我不放?!为什么时时刻刻揪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放?!”长长的指甲,隔着单薄的布料快要陷进他的胳膊里。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噗簌噗簌的往下掉。盯了半天,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霎时,脸色又白了一层,她沉着情绪,暗哑着嗓音问他:“对,你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对不对?我从怀孕的时候你就不打算让我生下来对不对?我求着你放过孩子,你表面是答应了,可你心里是想它死的对不对?”她放开他,精神飘忽的笑了两声:“你想让它死的对不对?所以你不顾我孩子的死活,让太医取血去救你的孩子对不对?!”
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她扯着他的衣角无力的蹲下身子。眼泪滴下来,砸在席暮城黑色的长靴上,“啪嗒啪嗒”重重的颜色。
她突兀的笑了两声,手掌撑了额头,极慢的抬起头来。眼中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可她却一点点的笑了起来,她看着他,唇角都含了笑意,表面凉凉的平静,声音却藏不住的哽咽:“我怎么那么傻呢?我怎么就信了你呢?当初是我负了你,终是我对你不住。我怎能异想天开的乞求你会真的原谅我,视我如初见呢?”
和暖的风,扬起满地凋零的花瓣,洋洋洒洒,一副旖旎的画。
席暮城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犹如深冬天际的寒星。他亦突兀的笑了两声,拇指间的翡翠扳指被死劲的旋转把玩着:“对,是你负了我,是你给了我奇耻大辱!可我没想要害你的孩子!”
像是听见了这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她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出来:“没想过要害我的孩子?你明明知道取血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明明知道极有可能会保不住这个孩子!可你却连管也不管,甚至亲手刺破我的十指指尖来取血作药?!”她伸出双手,十指指尖清晰狰狞的银针伤口。虽已痊愈,伤痕尤小,却依旧留下了去之不掉的暧暧痕迹。
他皱眉:“当日情形你也知道,朕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哲儿还小,只剩下一口气……”
她蓦地笑了两声。她打断他的话,收回手,极慢的站起来:“哲儿还小?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小了吗?”
指尖稍一用力,翡翠的扳指瞬间变成了如沙粉末。席暮城看着她,深如古潭的一双眸子,幽幽的,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凉意。他皱眉,薄唇微启:“……哲儿是朕的孩子”
眸子蓦地睁大,连嘴角的血色都尽数褪尽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颗本就凉透的心,更是瞬间掷进了千古寒冰的深潭里,且寒且冽。
哦,至此她才终于懂了、明白、清醒过来,哲儿是他席暮城的孩子,所以他要救哲儿。他不以她的孩子为孩子,所以,他要用她孩子的命,来救哲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