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他……她说,她不爱他……
席暮城抬手想为她扫一扫头上的雪沫,手抬到半空,却又生生的忍住了。他看着她,尽量将自己伪装的冷漠:“苏洛离,朕为你负了天下人一次,不为别的,只因为朕欠你的。可从今往后,朕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一双手在袖管里攥的青筋暴起,可脸上却伪装的像个冷酷公子。他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移开,他站起来,云淡风轻的口气:“你起来吧,不管这十****做了什么,还是你打算在这里跪死,朕都……”
她急急打断他的话,声音糯糯的,渗着一丝哭腔:“没有,我只是……”她只是想陪陪他,他食不下咽寝食不安,她又何尝……可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她想说,她一直爱着他,她想说,有苦有难她想一直陪着他。可这样的话,她再也没有资格说了……
席暮城探究般的看着她:“只是?你只是什么?”
她摇摇头低下眼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终归还是失望,只要她肯说一句软话,他可以既往不咎的。可她……
席暮城失望的闭闭眼睛:“起来吧,什么都不要说了。朕救了你的命,却赎不了你的罪,从今往后,你去宣政殿的官阶上洗台阶吧”
苏洛离看着他,深深一拜:“遵旨”
有些爱恨,变了模样,就像渐渐扩张的鸿沟,终是跨不过的悲戚。
深爱过,又恨过,一次次爱,一次次恨,即便在给一次重来的机会,又有谁还有勇气去爱?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要有多健忘,才敢次次奢望?
说到底,他不敢爱了。受伤太多,心伤太重。
长长的御龙台,九九八十一阶官阶。一层层递上,直至威严的宣政殿。苏洛离手拿着扫帚,站在台阶下,心里竟觉不出一丝的难过。因为抬头的距离,他就坐在宣政殿里办公,静静的,说不出伤人的话,做不出伤人的事,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像极了儿时一起相依相伴的样子。苏洛离扯扯嘴角,只觉得很幸福。幸福感太低的人,只一眼想念,便觉得很是幸福……
只是苏洛离每天的工作除了单调外,却也很幸苦。不仅要将八十一官阶的冰雪扫净,还要将整个官阶用干净的抹布抹净。冻僵的冰雪,总是很难处理,有时铲雪的铲子铲坏了,却依然弄不干净冰凌。时间久了,手脚冻了红红的冻疮,在冻着就裂了,若暖了,便痒的嗜心。这样悲惨的样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亲身经历。她是公主,即便这些年再活的生不如死,却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落拓过。有时做着做着,抬头看见席暮城,心里便难过的要死,于是放了抹布,埋着脑袋就是一顿大哭。可哭累了,绝望了,还是要继续的做下去。
扫了几日的官阶?苏洛离有些记不得了,可这些日子,虽然总能见着席暮城,可他总是远远的坐在那里,不曾说过一句话,不曾有过一个眼神。苏洛离将雪沫装进桶里,抬头偷偷的看他一眼,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可遇不可得,又何尝不是件痛苦!
苏洛离叹息,起身将桶里的冰雪远远的倒了,不知怎的,最近总觉得眼前发黑发眩,不知道是不是干活太重或是吃的太少缺乏营养的缘故。转身回来时,原本严肃庄重的宣政殿里却意外的热闹起来。苏洛离拿着扫帚将冰雪扫在一堆,扫了半日,还是忍不住的往宣政殿看去。刚抬头,远远的正看见小喜子向她招手。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她放下手里的扫帚,不动声色的走进宣政殿。
宣政殿里,所有的宣政殿里的粗使奴役全部聚集在了这里。苏洛离有些疑惑的看向小喜子,小喜子尴尬的笑笑,也没有解释什么。
苏洛离抿抿嘴,只能缩着身子静静的等着。等了一会儿,席暮城从里边的内室里走出来,依旧是素黑的衣衫,襟边刺绣的红色梅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不同往日的冷酷沉静,难得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丝淡淡的笑意。
小喜子见他出来,连忙扬起笑意,带头领着大家跪拜道喜:“恭喜皇上喜得贵子!”哗啦啦跪了一片。
喜得贵子?夜汤汤生了?生了一个儿子?孩子?会不会像他多一点,沉冷淡漠,却长得极是好看?还是像夜汤汤?……
有人轻轻扯了扯苏洛离的衣衫,她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见席暮城直直的看着她,心里猛地疼了一下,酝酿了半日,这才艰难的扯起一抹僵僵的笑意,她跪下,无比卑微的样子:“奴婢恭喜皇上喜得贵子”
奴婢?
席暮城的身子不禁颤了颤,原本嘴角的那抹淡淡的笑意猛地逝去。他冷哼一声,看着跪在门槛边的苏洛离,凉凉的道:“赏!”他抬手,指骨分明的指,直直的指着苏洛离:“她,赏她双倍的赏钱!”
众人顺着席暮城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苏洛离颤了颤,慌忙的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神色掩了个彻底。她掀了掀嘴唇,却没说出一句感恩的话来。
小喜子尴尬的看了看席暮城,见他表情生硬,只好硬着头皮从托盘里拿出双份的赏钱递给苏洛离。
苏洛离跪在那里,恭敬的抬起双手去接赏赐,尽管表情掩饰的很好,可那双红肿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打颤。赏钱放在她的手里时,她的手指一颤,差点拿不住。小喜子心下微叹,到底不忍,伸手不动声色的将赏钱重重从她手心里握了握。苏洛离感激的抬头看看他,可眼眸里细细碎碎的伤痛,到底还是掩不住的流露出来。她极快的垂目,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慌忙俯身,几乎贴着地面:“谢皇上赏赐”起身,不待席暮城说什么,她便狼狈的落荒而逃。瘸瘸拐拐的背影,不知怎的,落在眼里,那样的让人心酸。而她跪过的地方,几滴水渍,醒目的缀在那里。
席暮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明明暗暗,失落的像是丢了魂魄。
风又大了起来,虽然好久都没有下雪了,可这样的风,却更加凌冽冷冽。尤其袭着地面刮将起来,吹在人脸上,细细碎碎,像是刀割一般的刺痛。
席暮城从宣政殿里走出来,黑色的长袍被风吹起,拖在身后哗啦啦作响。他到底不忍,那日苏洛离的眼泪,就像是一团千年不化的冰块一般窝在心里,他总是忘不掉。他总想着安慰她一下,可这几日,他坐在宣政殿里看出去,远远的,却看不见她的表情。尽管如此,他还是心软了,尤其是她那么固执的扫着阶梯时的消瘦伶仃的背影,让他看的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