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蝮蛇,”沢田家光爽朗笑着打招呼,“你是来接夏目君的吗?正巧,我也要把我家小鬼带回去啊~奈奈实在是担心了好多天~”
热情的问候并没有换来什么太大的反应,青年还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咖啡馆的橱窗,灯光为那双玫瑰色的眼瞳镀上一层暖色,他身上有隐约的雾属性火炎跳动,无声无息的将整片区域包围——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想让那些普通人看到咖啡馆内的景象,近乎一个孩子可笑的独占欲。
“在下不建议现在闯进去,”青年转过脸,眼下蜿蜒的蛇形刺青暴露在沢田家光眼中,“安卡在帮你,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你给他添麻烦了。”
沢田家光不动声色,却是收敛了笑意,慎重而缓慢的回应道,“我很抱歉。”
青年随即又转回头去,两人之间膨胀着长久的沉默,最终是沢田家光先开了口。
“我一直想知道……夏目君的父母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他也要继承一个庞大的家族,走在父辈所走的路上,但是我搜索不到有关他的真实情报,表面上的那个……”
“那就是真实。”蝮蛇冷淡道,微微闭合了玫瑰红的眼眸,“总有人会自作聪明,事情远比你想的要简单,只是略动手脚就能让你们将信将疑,真有趣不是吗?”
沢田家光皱眉,“不可能的,他的风姿气度,身边价值□□的宝物,普通人家怎么用得起?难道不应该是隐藏身份的隐世家族……能掌控妖怪的那种……”
蝮蛇轻声笑了,他未曾睁开眼,却分明有了嘲讽的意味。
“‘隐世家族’这说反很有意思,似乎也很贴切呢~人类永远是这么可怜又可悲的生物,纵然身居上位知晓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却从来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在下有幸目睹过真正意义上的那个世界,这才知道我们在现世争夺到底是多么可笑!”
“在那个世界,沉香木会用来建造宫殿,花瓣落地就会变成纯净的宝石,采撷日月的光芒就能织成锦缎……不需要争抢,不需要搏命,一切需要会得到满足,只要遵循王的领导就好。无伤大雅的小束缚换来仙境般安逸的生活,那里是真正的理想乡。”
沢田家光恍然明白了什么,“就是因为见过了那样的盛世,所以你今年才停下了贪婪扩张的步伐吗?”
如果圣堂的势力再扩张下去,将不可避免的与彭格列正面对上,这是沢田家光和九代目一直极力避免的,相互争斗会将最大的机会送给敌人。本来他们已经拟定了一系列对策,没想到蝮蛇主动收手,“一心向善”,好像之前那个野心家是他精分出来玩的一样_(:зゝ∠)_
说不扩张就不扩张,奏是这么任性!不服来咬我啊?!
“在下不是那么有深度的人,”青年有些倦怠的睁开玫瑰色眼瞳,还在注视着橱窗里他的王,歪了歪头,“再扩张的话,安卡就太累了。”
沢田家光:……
蝮蛇顿时感到有些愉快,但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插足的“第三者”就粗线了!
蓝发的人鱼裹着宽大的围巾,眼里的怨念简直快要溢出来了,他看着橱窗的暖光,说好要在那座城市里听他的演唱会的夏目坐在餐桌前,眉眼温和,他心里愤怒的小火苗一下子就被浇熄了,只有一点委屈残留。
夏目之前跟他通过电话了,说是要赶上意大利几十年一度的魔术师集会,不得不先行动身,没有办法留下来看他的演唱会真是非常抱歉。任性又喜怒无常的人鱼放下电话郁闷了好久,经纪人心惊胆战的给他端茶送水,也没能哄回这位祖宗。
好在演唱会的消息并没有披露,人鱼干脆就取消了演出,在经纪人纷飞的眼泪中光速定了飞机,直接就窜到意大利来了。已经习惯这种任性行为……或者说已经被虐习惯了的经纪人迅速擦干眼泪,看看工作安排又一次喜极而泣了!
太好了!正好新专辑还有一个MV没有拍摄!意大利是个好地方啊!
蝮蛇看着人鱼,对方水蓝的长发一直垂落,精致的五官有种让人不敢沾染的澄澈,他就像天穹之下安静的一片湖水,放眼看去清新而秀丽,其实湖面之下是嶙峋奇诡的岩石和汹涌的乱流。简而言之,是个外表非常有迷惑性的家伙,如果小瞧了他,会死的粉身碎骨。
对方还有一个身份,连不曾涉足娱乐圈的蝮蛇都听过那个名字——蓝。
近几年崛起的乐坛超新星,据说毕业于逼格甚高的皇家音乐学院,天生就被音乐之神眷顾,世界范围内支持者甚众,甚至已经形成了某种狂热,当他现身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他发疯!
这样的一个人……不,不是人类,人类永远不会拥有那种几近逆天的天赋,这种天赋是在血脉中传承的奇迹,在西方这一种族的歌声能够让水手神魂颠倒甘赴黄泉,在东方他们的形象似乎柔和了些,喜爱对月歌咏,编织鲛纱泪落流珠。
人鱼,被水神祝福的种族,也是最早对夏目宣誓效忠的一支。
嫉妒吗?蝮蛇想,也许有一些吧,与人类相比,妖怪的寿命太过漫长,他可以更久更久的陪伴着安卡,全然不用担心如蜉蝣般死去。
但是也并不算多么嫉妒,狂信徒从来都不希望信仰的神明与自己一同死去,他希望神明永生的驻守在大地上,世人仰望他的威严和荣光,敬畏与信仰代代绵延,直到人类终了之时。
蝮蛇突然就想起了夏目今年那篇新作,以尘世巨蟒耶梦加得的视角所叙述的北欧神话,最后诸神黄昏之时,巨蟒被雷神撕裂了肚腹,拖着一地残血来到世界树之下,将头靠在树根上做死前的冥想。
【“你会何时消亡呐,伊格德拉希尔?”巨蟒仰头,有嶙峋的白骨从他皮肉中横刺而出,像他突然多了一对尖锐的飞羽,却不可用于飞翔,仅能用来终结生命。
“一个世界消亡了,两个世界消亡了……你只是摇落几片叶子,就冷漠的目睹他们掉进泥土里腐烂。所以真正残忍的不是注定要吞噬世界的我,而是注定要创造世界的你吧!”
灰黄的瞳仁里泻出死的大悲哀,巨蟒却扭转身体,这一刻好像要起舞,又好像要拔去身上的骨刺。他就这么扭转着笨重的身躯,只有无尽之海装得下的身躯,天边有一团火光在熊熊燃烧,是众神居所阿斯加德被战火焚烧,发出沉重又婉转的呻-吟。
“诸神黄昏,合该是这种颜色的!红色!父亲的红色!自由不羁的野火……将焚烧大地,将带来死人指甲构成的大船,将使梦之河流决口,噩梦的幻影横行。”
“然后,黑暗之龙以他的阴影之翼覆盖九界,比利剑和战斧更残酷的黑暗时代来临,噩梦将所有人溺毙,无人幸存,神也一样。”
“你会看到这一切的,发生的或未发生的,伊格德拉希尔,我保证。”
巨蟒阐述完最绝望的预言,卷缩于世界树之下长眠,他做了生命中最后一个梦——
新世界从他嬉戏的海洋中升起,翠绿可爱,满目生机。
新生的世界以最欢乐的方式遮掩不幸,而命运的潮水却在某一时刻,悄然折返。】
“父母……吗……”夏目手上的动作一顿,红茶的光影层叠,他微微垂下眼帘。
“非、非常抱歉!我说错话了吗?我……”沢田纲吉看到夏目难得有些失落的神情,顿时就有些慌神,笨拙的不善言辞,只能一个劲的道歉。
“没关系,”夏目调整了表情,笑着摇头,“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母亲身体不好,在生下我不久之后就过世了,父亲是因为生病,陪伴了我几年,我很满足。”
“对不起……”沢田纲吉蔫蔫的道歉。
“跟纲君没有关系的,说起来,我很羡慕纲君啊。至少父母还在身边,虽然沢田先生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也许在纲君眼里,没尽到一个父亲和丈夫的义务,但是我不得不为沢田先生说几句话,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你,在你一无所知的时候。”
沢田纲吉低下头,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事先声明,我并没有受沢田先生的委托,这些话都是发自我内心的。”夏目的神情严肃起来,沢田纲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预感到夏目要说很重要的话。
“纲君,你知道黑手党意味着什么吗?绝对不像漫画里说的那样,只要摆摆酷就可以了,不是那样的。黑暗是那个世界的主旋律,鲜血和人命根本不值一提,每个人都背负着【罪】前行,也许前一天还是鲜活的生命,第二天就会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你和沢田夫人,一直在蒙受彭格列的保护,或者说你父亲的保护,仅仅是往你所居住的小镇上派出的人手,持有死气之炎——也就是你所有的那种力量——那样的人就有几十个之众。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沢田先生还是在保护着你们。”
夏目并没有说得太多,他站起来,凌空在沢田纲吉前额上绘制了一道符文,发光的字符很快就隐没入体内,沢田纲吉摸了摸微热的额头,表面上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顶着这道符文,你能分辨出眼前的人是否有死气之炎。多说无益,我希望你能自己去看,沢田先生为了你能平安成长付出了多少心力。”
浅琥珀色的眼眸愉悦地弯起,夏目摸摸沢田纲吉的头,“现在该说再见了,沢田先生来接你了。”
沢田纲吉猛的转过头,金发的男人风尘仆仆,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却显得非常精神的打了声招呼,“儿子!老爸来接你了!”
平静的语气下似乎压着几分忐忑,沢田家光蹲下来,向泽田纲吉张开手臂。
“我们回家吧,妈妈在家里等着呢。”
沢田纲吉褐色的眼瞳骤然睁大,霎时间盈满了泪水,眼泪很快就溢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
虽然没有在他被绑架时第一时间出现,但是一定也是在努力的吧,愧疚又不安的寻找着,每一次扑空滋生巨大的失望,强打起精神投入下一次寻找,一边还要安抚快要崩溃的母亲,不知道是怎样艰难的情形。
而且……
那种与他如出一辙的金红火炎在燃烧着,就在他父亲的身体里,因为夏目的符文他能看见那样温暖又熟悉的颜色,甚至感知到火炎中的情绪。
痛苦,悔恨,自责,然后是欣喜,释然,最后变成了一点点忐忑。
沢田纲吉向前跑了两步,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哭起来。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