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女儿
怎么会是女儿的?
贾瑚之后,不该是贾琏了么?
贾赦一时就僵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万分:怎么会是女儿?贾琏哪去了?这是什么征兆?有什么被改变了?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偶然,还是……整个未来,都将改变?
下意识地,他板起了脸。
贾代善仔仔细细地看着,把长子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半晌,叹了口气:“赦儿,你媳妇给我们家生了嫡长孙女,这是很好的事,你也不必太纠结,先去看看你媳妇女儿吧。”
他纠结的不是这个……贾赦心里暗自嘀咕,扯了扯脸皮,回道:“是,老爷,儿子告退。”
可等他走到门口,贾代善突然又道:“你且等等。”
贾赦:“老爷?”
贾代善不说话,半晌,才慢慢道:“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这祖宗传下的偌大家业,以后都是要由你来执掌的,日后再碰到这类情况千万要先弄个清楚,不要像今日这样莽撞反而让亲者痛仇者快。人说家和万事兴,我也只盼你们兄弟能够和睦共处,互相扶持了。”
史氏正找了药膏给贾政上药,听了这话手就是一抖,力道过了点,贾政立刻轻轻“嘶”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父亲的话还是因为母亲的力。
贾赦则是没什么感觉:这家业,本该就是他的,祖传产业难道还要拆一半给贾政?太太的私房虽多但他早就不指望了,父亲的估计会平分,不平分也少不到哪去,做父亲的至少会维持表面的公平;至于贾政,兄弟互相扶持?只怕是他扶贾政一把,贾政能还他一刀子!
因此他只道:“是,老爷,儿子晓得,日后再不会了。”
贾代善挥了挥手:“你且去吧。”
等长子的身影消失,贾代善让冯嬤嬤也回去母亲那里,自己看着妻子给次子上药,看着看着,突然说:“政儿,等你媳妇生了你就回金陵去准备考试吧。”
史氏惊道:“老爷?政儿媳妇九月里就要生了,这样政儿岂不是连年也不能在家过?”
“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哪能只呆在家里?”贾代善不以为然,他领兵征战的时候哪里顾过什么年不年的,“政儿早点回金陵去,一来免得到时水土不服,二来也早点安顿下来静心读书,三来有空拜访一下金陵的亲友故旧,结交几个读书人,至于过年,也就这一年不在家过了。”
史氏深知丈夫脾气,软语道:“好歹等政儿的孩子满月之后再回去吧。”
贾代善觉得可行,一口应允。史氏唤来丫鬟命把贾政送回去好好休养,然后亲手给丈夫倒了一杯茶,抱怨道:“赦儿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稳重也无,居然听着风就是雨的去打他弟弟,连他弟弟的解释也不肯听一句。今天我还可以调解一下,日后他要是再听了小人挑拨,再出这种事可怎么是好,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贾代善只闭目养神,道:“他还年轻,莽撞一点也是正常,日后经的事多了自是只有更懂事的。”心下却是暗叹,看来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甚至可以说糟糕,不然听到出了那样的事长子第一反应不该是替弟弟遮掩的么?长子势强次子势弱,日后若真闹起来次子只有吃亏的份,唯今之计,也只有让次子早点考了功名出仕,两兄弟一文一武互相扶持着,关系怎么都能好一点。
史氏觑着丈夫的脸色,道:“赦儿已经是四品将军了,又是兄长,他要再像今天这样要教训政儿谁能拦得住,若是政儿能有个功名爵位什么的,至少赦儿不会再像今日这样对待政儿。”
话音未落,贾代善就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如刀一般锋厉。史氏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掩饰道:“老爷名下不是有个国子监荫生的名额么?若是给了政儿,也免了政儿京城金陵两地来回奔波之苦。”
贾代善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道:“你懂个什么?文人相轻,不是政儿自己考出来的功名他们哪看得起,政儿有大才,日后是要金榜题名登阁入相的,哪能因为这样平白不见容于清流。”
史氏笑道:“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也就不再提这话,倒是消了贾代善的疑心。
贾代善这边如何暂且不提,贾赦离开荣禧堂后先去看了祖母,老人家正忙着,没说几句就把他往凝碧院赶:“知道你记挂着你媳妇女儿,且快去吧,省得只剩一个壳儿在我眼前晃,不知道的还当我拘着不让你走呢。”又叫管事的给下人们发赏钱庆祝:“大姐儿出生是大喜事,府里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凝碧院里的侍候有功,再多发一个月的。”
贾赦讪讪地笑了笑,向祖母告辞走了一一他确实是心不在焉的,不过心不在焉的理由可不能对祖母说。
回到凝碧院时丫鬟婆子们纷纷上来报喜讨赏,贾赦也不在意地解下佩饰香囊什么的随手赏了下去,然后先去看了妻子张娴,张娴生下孩子后就累得睡着了,他也就没有吵她。
张娴之前早就为新生儿收拾出了主屋旁一间房屋,家具帐幔什么的也备得齐齐全全,刚出生的姐儿就安置在那里。贾赦去的时候,贾瑚和贾敏也在那里,见礼之后小姑娘指着奶娘怀里的小小姑娘,很纠结地对他说:“大哥哥,她长得好丑啊。”
一边的贾瑚用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补充:“妹妹长得真是太丑了,不过不怕,以后瑚儿来保护她,谁也别想欺负了妹妹去。”
贾赦哭笑不得,刚出生的孩子,哪能看出美丑来啊?于是就着奶娘的手看了看,孩子小小的,皱皱的,皮肤又有点红,真的是……挺丑的。
他看着这孩子,心里头万分奇怪:按说,他只有迎春一个女儿的,怎么又冒出一个来?还是说迎春命里注定只有一个兄长,所以追过来啦?
就像是知道父亲在“说”她坏话一样,原本挺乖的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奶娘看他似乎对这孩子不喜,一边手忙脚乱地抱着婴儿哄着一边赔笑:“大爷、大姑娘、哥儿,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等姐儿到时候长大长开了就是很漂亮的了,说不定比二爷房里的碧桃还要漂亮呢。”
贾赦眉头顿时一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奶娘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青缎衣裳,人看着也挺老实,可是一一
贾赦目光从那开着小半能看到肌肤的领子扫过,再想一下刚刚闻到的明显来自脂粉的淡淡香气一一表面上看着老实的人,可不一定真的老实。
伸手抱过女儿,毫不意外地,手指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贾赦把女儿放到铺了石青团花妆缎小被的紫檀木床上,顺手抽过妹妹手中的帕子很嫌恶地擦了擦手,下令道:“来人,这婆子不知轻重弄哭了大姐儿,你们快把她打出去,以后都不准她近姐儿身边。青音,你去回了老太太,给大姐儿换一个奶娘来。”
凝碧院里没人敢无视贾赦的话,那奶娘就这么被卸了美差,心里不服气正想理论一番,贾瑚的奶娘并几个大丫鬟已是齐心合力把她拽了出去,屋外阶下站着的婆子丫鬟们看了自是大大地嘲笑作弄一番:“姐姐不是托了贵人的福登了高枝吗,怎么就跌下来了。”弄得那奶娘又气又羞的好不尴尬。
老太太听了青音的报告只道:“我这边就有一个老实肯干的奶娘,本想着等等就给姐儿送去,既然大爷来要了,你只管带了去回你大爷。”竟是毫不意外孙子驱逐第一个奶娘的举动。
第二个奶娘年纪略大,但举止行动看着挑不出一丝错来,动作十分熟练。贾赦看着奶娘小心温柔地哄了女儿睡下,很满意地正准备离开去翻书给女儿取个名字,袖子就被贾敏抓住了。
贾赦:“妹妹?”
小姑娘抓着兄长的袖子,回头看看小侄女的奶娘,然后很认真地对兄长说:“大哥哥,你刚刚丢掉的是我最最喜欢的帕子一一最、喜、欢、的。”
贾赦:“……”
谁来告诉他,闹别扭的小姑娘要怎么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