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严,律己,还有涓涓……
不错,“涓涓”是小公主的名字,按高行等人的转述,南域王为公主定下这个闺名时,笑得格外开怀:“遂岸那个笨蛋不是已经给他的女儿取好名字了么?本王就抢先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任那个笨蛋跳脚去罢,哈哈……”
于是乎,涓涓小公主应运而生。
冉晴暖亲往南域王府,先收服了一对爱妹成痴的姐弟,才近得小公主身边,进而将三个娃娃带回自家。
她抱着那团粉粉白白的小人儿,真怕自己呼吸稍稍大,便将之化了开去。
“舅母,妹妹很漂亮罢?”律己得意洋洋道。
“是,很漂亮,世上最漂亮的小公主。”面对如此美丽的生物,所有华丽的词藻皆显虚饰。她含笑望着已近五岁的皇长子,“己儿如此疼爱妹妹么?”
“嗯!”律己使力点头,“己儿最爱妹妹。”
“严儿也最爱妹妹。”同样年岁的皇长女不甘落于弟弟之后,“严儿答应了娘,一定会保护弟弟,保护妹妹。”
律己小脸一板:“我是男人,是我保护你和妹妹。”
男人?冉晴暖忍俊不禁。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娘说过姐姐要保护弟弟!”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娘说过男人要保护女人!”
冉晴暖将怀内的小公主放回小床,与仰面大睡的遂阔小哥并躺一处,转身面对犹在为保护权争执的龙凤姐弟,一手牵起一个:“把这里让给弟弟和妹妹,你们随舅母到外面看花吃点心去罢。”
律己抬起脖颈,双眸晶晶闪闪:“舅母身上香香的,舅母好漂亮。”
她嫣然:“多谢己儿夸奖。”
“己儿长大了,要娶舅母做己儿的新娘。”
“多谢……赏识?”
律严当即给予鄙视:“己儿是笨蛋,舅母是舅舅的新娘。”
“说得是。”她道。虽然已然不是“新”娘。
律己高举小拳:“己儿长大了,会向舅舅决斗,打赢舅舅夺新娘。”
“哦。”有志向。
律严继续大泼冷水:“舅舅是大英雄,你才打不过。”
“笨蛋严儿,己儿长大了也是大英雄。”
“己儿是笨蛋,笨蛋才不是大英雄!”
“好吵。”遂岸从外间踏入,盯着那一对叽喳小鬼,“怎么本王一个没有注意,他们便长成这个模样?从前那一对可爱得任人玩耍的玩具娃娃哪里去了?”
“舅舅!”律己最先发现“情敌”,气势汹汹冲去,“己儿要让舅母做己儿的新娘,要和你决斗!”
遂岸低头看着这个挑战者,顿了片刻后,右臂伸出,捏其后领轻巧提起,把那张小脸放到自己眼前三寸:“凭你这棵小豆丁?”
“啊呀啊呀!”律己手脚四张,陷身在坏心怪舅舅的掌控下无所攀据,纵如此,仍然高声宣战,“己儿不是小豆丁,己儿长大后打败舅舅做大英雄,把舅母抢过来做己儿的新娘……哇啊——”
遂岸边把皇长子大人向上抛去,边道:“胆敢觊觎本王的爱妻,你这个小豆丁胆子不小嘛,看本王的无敌抛抛乐!”
“啊啊啊……哈哈哈,好玩,好玩,舅舅再来抛,哈哈哈……”几乎是瞬间之事,皇长子便沉浸于这个抛高接低的游戏中,忘记了宣战者的尊严。
律严长公主看着如斯不争气的弟弟,摇头:“哼,没出息的男人。”
冉晴暖失笑:“是呢,还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人。”
“王妃,公主,请用水果罢。”藏花托着几盘新鲜水果,径直越过来那两个仍闹成一闭的大小男人,把托盘放上榻案,“别理会那些不成熟的男人。”
“有道理。”冉晴暖抱起长公主坐到榻上,剥了一粒葡萄递进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内。
“舅母很喜欢舅舅么?”律严问。
“对,很喜欢。”她答。
“为什么?”
“因为……”她瞥了一眼还与甥儿斗得不亦乐处的男人,“他是我的夫君,是愿儿的父亲。”虽然先是因为爱他,才有了这两个角色。
“那娘为什么不喜欢父皇呢?”
“嗯?”
律严回过头,两只薄蓝色的大眼内尽迷茫:“父皇是娘的夫君,是严儿和己儿的父亲罢?为什么娘不喜欢他呢?”
冉晴暖沉吟片刻,问:“是谁说你们的娘不喜欢你们的父皇?”
“我们的嬷嬷是跟着娘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她有一次说娘是‘母后’,被娘给骂了,娘不准我们叫她母后。严儿想,娘一定是不喜欢父皇罢。”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虽然这句话在此时最为好用,但是她却不想如此敷衍,道:“你们的父皇是一个统一了大氏国的伟大君主,你们的娘是一位平定了南域的伟大统帅,你们的出生,是因为他们的相爱,但是……”
“但是父皇有了另外的女人,把娘气了回来。”接话的,是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律己。
遂岸挑眉:“这话又是谁告诉你们的,皇长子大人?”
“从街上听来的。”皇长子大人一脸的淡定,顺手抓过一枚苹果来啃。
遂岸一笑:“街上的人们必定是在不知道你们是谁,才会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些话的罢?”
“所以才是真的不是么?”律己道。
如此成熟的口吻,与方才那个吵闹的皇长子判若两人,在那一刻,脸上童真尽去,仿佛瞬间长大成人。冉晴暖揉了揉眉心,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父皇,可有想过他的样子么?”
律严想了想:“我们问过娘,娘所说的父皇,和舅母说得一样。”
“那你还问舅母那么傻的问题。”律己鄙视道,“娘眼中的父皇,已经成了旁人眼中的父皇,当然因为她已经不喜欢。”
这个娃儿,不得了呢。夫妻二人互觑一眼,心有戚焉。
“可是,就算娘不喜欢父皇,严儿也不想娘和父皇打架。”律严嘟嘴道,大眼内泪水汪汪,“严儿和己儿打过架,打架很痛的。万一娘被打痛了怎么办?”
“有舅舅在,不用担心。”遂岸揉了揉甥女的头顶,“舅舅很快就会动身,劝你们的娘和父皇息战。”
律己抬头:“舅舅是大英雄,打得过父皇么?”
“这个……”他稍作忖思,“因为没有打过,不能确定地告诉你,不过,若一定要打架,舅舅不会输就是了。”
“啊?”姐弟尽皆惊愕。
冉晴暖颦眉:“他们本来就在担心,别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了罢,王爷。”
他眉开眼笑:“是,王妃,本王失言,还请恕罪。”
律严、律己各自垂下脑瓜,怏怏不乐。
南连王见得此状,更觉自己方才言语有失,为防王妃发飙,决定闪人为上:“在动身去见你们的娘之前,府中还有一些杂务要理,你们在此陪着舅母愉快说话,舅舅要去打理正务。”
只是,那一对龙凤胎心事重重,再难愉快。
冉晴暖没有勉强逗他们欢笑,命他们的奶娘嬷嬷领着前去午睡,而后将顺良嬷嬷请来。
“我只前还想说由这两个孩子来打动国君,令其退兵罢战。现在看来,把幼小的他们放置到漩涡中心,逼他们目睹双亲争霸,端的是自私至极。”她道。
顺良摇头:“王妃别这么说,如果皇子、公主和国君见面,便能兵不血刃地止息那场战争,老奴决计赞成。其实,他们早晚要与国君相见的不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父女。”
她摆手:“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企盼双亲的疼爱,崇拜着不曾谋面的父皇,把他们引到那样的地方,又如何收场?纵使国君当真可以为了两个孩子退兵息战,见一面之后又要天隔一方,对年幼的他们岂不又是伤害?”
顺良默然。
冉晴暖沉思良久,道:“我写信给素问,请她在那边劝谏国君,这边则由王爷和我劝解宁姐,莫再冀望于捷径。”
顺良一脸无奈:“看来也只能是如此了,只希望乌木脱河边的对峙仅仅属于一场边境摩擦,事态不要恶化到把连年内战,回到从前那种萧条光景。”
冉晴暖叹息:“叮嘱府里的人,不得在私下谈论与乌木脱河战争有关的话题,这两个孩子都有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听得懂,也记得牢,更会在心中反复思量。有关国君的话题也当禁止……”
“我想见国君。”一个声音突如其来。
她一愕,看向立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对方走来,站定在榻前,仰首道:“舅母想让严儿、己儿和父皇见面,劝他不要和娘打架是不是?严儿是个爱哭鬼,不要她去,己儿一个人去见。”
“大皇子。”顺良蹲下,视线与其平行,“您当真想见国君?”
后者点了点头。
“可是,您明白的罢?国君正在生气,即使与大皇子见面,也未必给您好脸色,甚至可能对您吼骂一通。”顺良本来极力赞成送这对姐弟与国君见面,此刻想来,越觉得王妃方才的话颇有道理,实在不该把那么大的担子压在这么小的肩头之上。
“我要与国君见面。”律己又道。
“我”,不是“己儿”。
“国君”,不是“父皇”
这位皇长子再度显露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冉晴暖心中喟然,道:“嬷嬷,请王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