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数秒,绣娘们目光一致的投向靠里站,年岁大约四十上下的女绣头。
“呃?大小姐,是这样。我们绣院暂时没有大小姐的尺寸,所以新衣服还没赶出来。”绣工头到底有见识,否认的很有技巧。
“哦?这样呀?没我尺寸也说的通,那布料总备齐了吧?让我瞧瞧是什么绫罗绸缎?”袁雪芽话锋一转,提出新的难题。
绣工头这下真为难了。饶是她急中生智躲过第一关测问,却架不住大小姐连接发问,没有给她留更多充裕思考时间。
“不会压根没有我的份吧?”袁雪芽这是明知故问。
“大小姐,奴婢只管领取太太分配下来的活计,其他一概不知。”绣工头搭拉头,惴惴小声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袁雪芽愤愤转脸,冲着绿意盎然的院中草木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抚下堵心口的怨气。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汪灵小心翼翼劝。
袁雪芽黑沉的脸却很开绽出朵假笑,转回头向绣工头道:“好吧?不管你事。那,我看一眼茉儿小姐的新衣吧?日后也好有个参照式样。”
“这个……”绣工头蹙紧眉头,怎么净出让她左右为难的难题呀,考验她的应变能力吗?
“别这个那个的,看一眼还能看坏不成?”袁雪芽边说边迈步入屋内。
屋子里光线略为阴暗,靠角落都点上油灯了。一面墙全是架子,搭着不少衣服成品及半成品。而挑帘进入内室,当地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乱七八糟的各色样式图纸。也有一个架子上分许多格子,放满五颜六色的丝线。
“大小姐,请看。”绣工头指着高高衣架上摆开立体摆放的袍服,还散发着新衣的味道。
袁雪芽微昂头定睛一看:粉蓝色的颜色极柔和顺眼,样式也与时下不同,略为收腰。衣领是小立领,脖子处的纽扣最别致,是一枚白玉制成。通体绣着淡色的睡莲。衣边和袖口镶着暗纹带粉的云边。总之整件衣服色彩不下五种,但看着并不眼花缭乱,也不显得繁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混搭美。
“好漂亮!”汪灵低声赞叹。
袁雪芽嘴上不说,心里倒也觉得这件新衣服确实不错,很合她的眼缘,好想抢过来!好想占为己有哦!嗯,从长计议!
她双手抱胸,假模酸样的说:“嗯,这个色彩搭配的不错,柔和不抢眼但也不逊色,但是……”话锋一转指着新衣胸口那团绣莲道:“这里好像不对劲了?”
“大小姐,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绣工头吓一跳。
这件新衣是袁茉特别指定的,要穿进宫去等着选秀亮相,她们不敢懈怠,日夜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才赶出来成品,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呐,你看这里。”袁雪芽凑近,指着莲瓣道:“左襟这边与右襟不对衬呀?影响美观。而且正当面最吸引别人一眼看到,很容易就发现这处瑕疵,得修改。”
“啊?哦!”绣工头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就发现确实左右花纹不对衬,马上虚心接受:“大小姐,我们马上改。”
“嗯,别急,慢工才能出细活。”袁雪芽亲切吩咐:“一切都要做到完美无瑕。”
“是,多谢大小姐慧眼。”
“不客气。”
别说汪灵疑惑,就是一向粗神经的红杏都拿着困疑的眼光横着自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小姐,忖:怎么突然好心肠起来?
在晃荡回去的路上,红杏忍不住问:“小姐,奴婢不明白,那新衣服又不是给你缝的,为什么要她们做到完美无瑕?岂不便宜那个二小姐?”
汪灵也竖起耳朵听答案。
“难说,不到最后,谁知道会便宜谁呢?”袁雪芽笑的奸诈。
“不会吧?小姐。”红杏忽然就心领神会嚷:“你想抢过来?只怕行不通哦。”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甩一句谚话打发了事。
红杏果然迷糊的“哦~?”一声收口。
抬头打量新刷上去的院名“新眉”两字格外的打眼。字形独成一体,洒脱任性。不知道的以为是‘亲斤眉’呢。
“小姐,你还满意吧?”汪父瘸着腿,笑的含蓄出门相迎。
汪灵一家都被调派到袁雪芽身边服侍,其父负责新眉院巡夜防卫兼看门多重职责。
“爹,小姐出门写的字,这就印上墙了呀?”汪灵笑的活泼发问。
“是,小姐吩咐,怎敢怠慢?”汪父搓着手不好意思笑。
袁雪芽把打量歪歪扭扭写的其丑无比的院名的目光移向汪父。嗯,别说是瘸了腿,但五官挺端正,身材也还未走形,年轻时想必也能挤进帅哥行列。
“小姐,小姐……”红杏捅她。
“噢~满意,满意,我非常满意。”雪芽回过神来,夸张的说:“办事效率太高了。汪大叔,你辛苦了。”
汪父风中凌乱了。大叔?堂堂大小姐亲切的唤他大叔?没听错吧?别说正经主子们叫他老汪,就是同为底层人的仆从们也大多半开玩笑的唤他汪瘸子。有那小辈客气的也总是带个瘸字,唤他瘸叔的。
而这位新晋大小姐,恶名已传遍袁府的新任大小姐竟然不假思索,自然不做作的唤他汪大叔……简直是热泪盈眶,肝脑涂地呀!
“爹……”父女同心,汪灵也受到其父澎湃心绪的影响,感动了。
“灵儿呀,你可要好好服侍大小姐,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耍小性子。大小姐是好人呀,可不能听府里人乱嚼的舌根。”
“我知道,爹。我会尽心尽力服侍大小姐的。”
开玩笑,方才跟着出门一趟,标新立异,独此一家的袁氏风格汪灵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骇然到缓缓接受。这才叫真性情吧?比虚伪假面的客套好多了。汪家这把赌押对了,没跟错主子,想必能混出头来。
“知道就好,快进去吧!”汪父催。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大小姐就不见人了。
那是当然,他们父女闲话的空当,袁雪芽就已经施施然踱进院中。
“小姐,你回来了?”四喜原本坐在廊下栏台,见她进来一跃而起。
袁雪芽瞧她喜极快要泣的神色,心生疑问,眼角一扫。咦?麻花藤怎么还脏臭兮兮的站在柱子后?
“怎么回事?”
四喜扁着嘴,咬巴下唇,伸手把挂在廊下的绿珠取下,递到她跟前道:“都是它。害得我们不敢进屋?”
“什么意思?”红杏不干了,捞过绿珠护在胸前。
绿珠张嘴就念:“痒死她痒死她……不对,是拉死她!叫她尝尝好滋味!”
“这谁教的?”袁雪芽没好气,横着眼扫射丫头们。
“小姐,我们没教它这么念呀?”众人头摇的整齐划一,全否定。
袁雪芽托腮,眼珠一转,逗着绿珠:“绿珠,继续说。”
“小心,别让人看见了!”绿珠梳理了下毛发,又让红杏从兜里喂了一把瓜子又机械的念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快走,快走!”
袁雪芽以她稍带逻辑的头脑一分析,就推断出只怕新眉院在她出门后,来了不速之客。
“小姐,奴婢听绿珠这么一念叨,就不敢进屋,怕有什么机关防不胜防。”四喜分辩道。
袁雪芽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小心谨慎。尔后沉着淡定的分派:“小灵子,去问问你爹,可见到什么可疑人员进出新眉院。四喜,你领着麻花藤去后院洗漱,没关系,就算有机会也只会在正屋。红杏,你去捉一只畜生来。”
“小姐,要什么样的畜生?”红杏很尽责问得具体。
“随便啦,猫猫狗狗,活的就行。”
“是,小姐。”红杏放下绿珠快速转身。
呼啦,亲侍心腹一下分散不同方向,走个干净。袁雪芽叉腰看一遍身边陌生的面孔,都是新调入院中做事的粗仆,巴巴的等着她分派点事做。
“你们各安其司,做份内事去吧。”雪芽默默记了下她们的长相。虽然大都平凡普通,仔细看总还是各具特色的。
“是,小姐。”齐声应诺后,也都乖乖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去了。
袁雪芽手里提着绿珠,一步步拾阶而上,很快跨过中堂门槛迈步入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