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退了房,两辆车两个方向分道扬镳,出发前我嘱咐代芙蓉万事要小心,千万别掺和进危险的局势里去。他笑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我静静地看他,真的很想告诉他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小孩。
车子开上高速以后,我问黎绪她刚才打回江城花店那通电话是谁接的。她回答说白米兰。我又问她白米兰是谁。她说是她爸的亲戚。我哦了一声,没打算再问,但一想不对。我说你之前不告诉我你没爸吗。她说我操,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我能没爸。
我尴尬了一下,呵呵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我想起,在调查的过程中,曾经有一次,好像接触到了黎绪的部分身世信息,只是当时我没太在意。
黎绪看着前面的路沉默,好一会之后才淡淡然地说:“以前是没有爸,我出生前他就离开了,有那么点抛妻弃子的意思吧,但确实属于不得已。后来无意中重逢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们能重逢全都是巧合,或者说天意,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很可能有只无形的手推动我往某个大事件里钻,推动着后面所有这些事情的发生,所以,我得好好回头想想我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跟她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有只手在下一盘巨大的棋,我只是其中一颗棋子,这种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糟心。”
这时候我们几乎同时想到“上帝之手”四个字,彼此惊诧对望一眼,异口同声但都底气不十分足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夏东屹?”
会不会是夏东屹?
我认真想了十几分钟以后,咬牙切齿说我应该能有办法查查这个情况,看到底是不是夏东屹搞的鬼!
她问我什么办法。
我咬着嘴唇,把过去那些看似纷扰实际好像很有条理的往事,慢慢地、细心地梳理了一遍。
我把时间往回倒推,先是家里时常有个日本客人来访,跟苏墨森鬼鬼祟祟交谈,偶尔有争吵。然后苏墨森开始采购和准备各种野外生存用的工具,又不停打电话联系人。接着他离开家,再接着,律师把他名下的财产转移到我名下,我以此判断苏墨森可能死了,或者至少是出事了。不多久,受了枪伤的刀疤男林涯突然拿着一条银鱼找到家里来寻求救助,我救了他,他给我一条信息,说我的母亲还在人世。我就是从得到那条信息以后开始正式对自己的身份、身世、身体等各个方面展开调查,试图寻根究底找到生母。
可我就是一平常人,因为从小被苏墨森软禁着养大,所以从人脉和交际这些方面说我甚至还不如平常人,要调查这么多事情,当然急需认识一些能够帮助我的朋友。
比如警察。
就在冒出这个念头不久后有天,我到青棋律师事务所去找王德森律师,没找到,走出来,在大街上,碰见城管和商贩打群架,我冲进去掺和了一把,有人报警,出警的是白亚丰,劝架的时候差点被打,我看不下去又搭了把手,还让他叫了鉴证科的同事过来,又帮他们拍了些照片找到证人证明群架事件是商贩挑的头。后来他们也查明,是有人跟那几个城管有私怨,出钱雇那帮商贩打人,还想炮制个城管暴力执法的新闻,结果被我给掺和了。
我把这些告诉黎绪,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只要查明当时出钱雇商贩的人是谁,或者长什么样,就能知道是不是夏东屹了!
也就能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他在背后推送的结果。
对,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点不难查,只要回局里找档案就行,当事人笔录里肯定有相关的描述。
我现在就认定,林涯的出现,以及那天因城管与商贩打架的事件,都不是偶然和巧合。
而很可能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我心里一阵发沉,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无天日,仿佛头顶扣着如来佛祖的五指,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我越想就越觉得我的整个生活都可疑,但下定决心拿到陈家坞事件卷宗以后回乾州就叫白亚丰和刘毅民想法子查查当时青棋律师事务所外面城管和商贩打架的细节,看看到底真的只是个巧合,还是某个巨大阴谋中的一环。
我有点受够这种不明不白的拨弄了。
然后我问黎绪是怎么卷进事件里的。
她想了好一会还是茫然摇头:“难说。我是从陈家坞的连环命案开始往里掺和的,真的没谁逼我或者诱我,我根本就是自己发疯一头扎进去的。而且夏小雨也是陈家坞命案结束以后才出现的。所以,搞不懂。”
我问:“那陈家坞命案以前呢?我听他们说,你在那之前就帮着警察做过好几次案件顾问,你那时候还是记者吧?怎么会跟刑警扯到一块儿去的?”
她说:“我有个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后来她考了警校,我考了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回到江城还是很好的朋友,她做刑警,有时一起逛街吃饭会跟我说起一点案情,我帮着分析和出主意,连着两次都是根据我的想法破了案,她的上司,就是常坤,提出见见我,一来二去,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石玲当警察是她爸爸的意思,她爸爸就是个老警察,希望子承父业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问题的。所以我这方面好像很顺理成章,从头到尾都没有夏东屹可以插足安排的余地。”
说完静默了一会,她突然睁大眼睛:“高中的时候,石叔叔很希望我能和玲玲一起报考警校。他说我比玲玲聪明,体能也比她强,而且观察力和对人事的洞察比一般人敏锐,天生当警察的料。”
她说的这个“玲玲”,就是跟她同学很多年后来又做闺蜜的那个姑娘了,石叔叔是那闺蜜的爸。
咦,“石叔叔”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耳熟。
再斟酌黎绪话里的意思,我心里一紧,扭过脸去看她:“你该不会怀疑你闺蜜的爸爸……”
她马上摇头:“不。不可能。石叔叔当时只是有那么个想法,就事论事,而且本来就是我自己很想当警察。填志愿时我妈不同意,要死要活,还跑到石家去大闹一场,石叔叔就帮她来劝我,让我听我妈的话,还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以我的能力不管读哪个专业做哪行都会有出息之类的话。回想起来石叔叔没有任何诱导我跟母亲做对非当警察不可的意思。没有。”
按这样说,那个石叔叔应该没问题。而且夏小雨是她参与陈家坞专案组卷入事件很中心以后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对她之前的任何行为或决定都起不了半点作用,所以黎绪很可能真的只是因为误打误撞才闹到现在这般地步,她不是谁的棋子。
黎绪却不这样认为,仍旧持之前的观点,认为有谁在摆布她的生活,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默默然瞪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吱声了。
我想想,讲点轻松的缓缓气氛吧,于是笑笑,说:“既然后来你找着你爸爸了,也算幸运。我找了这么久,除了基本确信我妈真的还活在人世以外,半点别的线索都没找到。”
她阴着脸,不响。
我因为开着车,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很不识趣地又问了一句:“你爸现在在哪?你和他保持联系吗?”
她还是不响,直到开出两三公里,她才突然回答说:“死了。”
我听见我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疼极了。然后猛地想起之前是有听到过这方面的消息,她的生父好像就是死在四年前陈家坞的事件里。
我真是个猪脑子啊!
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空气凝滞在这里,呼吸都困难。
手机突然响,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下,迟疑几秒才接起来,是老懒,问我在哪。
我说:“在去江城的路上。”
他说:“我查到些线索,需要和你以前自己调查的那些关于‘鬼症’及别的各种相关报道的材料对照一下。”
我说:“材料都在家里二楼书房的桌上和墙上,你自己去看。”
他说:“你不在家我也看不着啊。”
我笑了一下,说:“小海有钥匙的,你找小海拿钥匙。我江城跑一趟最迟明天下午也就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我喊住,问他是不是查到什么重要情况了。他说夏东屹那些画,他可能有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需要找更多的资料交叉对比来确认明白。
我心里舒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一方面是顺利的。
挂完老懒的电话我给小海打个过去,交待她把家里钥匙给老懒。她问我要不要她跟老懒一块儿回去。我说看你那边的安排,你要是腾得出功夫就跟他一块回去,要腾不出,让他自己去没关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让老懒看的东西。她答应下,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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