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九兮睁眼时,一张一合的眼眸扑闪了几下,方才努力睁开,看清眼前的光景。
原本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被眼前倏而放大的人脸给惊住,以致周公之境全然破碎,灵台顿时清明。
九兮作惊吓状,一张小脸儿惨白,眼眸含泪,梨花带雨,颇有官家小姐被平白辱了清白之委屈、羞愤、楚楚可怜之感。
“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君千瞑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默了半晌方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九兮作拒绝不忍回忆状,“不,你不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要听!你不要说!”
君千瞑:“……”
“昨晚你醉了酒,扑到我怀里,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便只好留这里陪你。此事你可还记得?”
九兮灵台又昏昏沉沉,依稀好像现出昨晚的一些模糊影子。
君千瞑叹了口气道,“原本你我也算定了亲事的,我也不大在意这回事。却不曾想原来你竟是如此看重的,那……是小殿下要对在下负责,还是要在下对小殿下负责?”
九兮:“……”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特么有区别吗?
随后九兮又看开了些,左右她也不过是十岁稚童,他应也是下不去口。昨夜之事,就当是庄公梦蝶,一醒而过吧。
君千瞑见她不语,也没再说些什么,起身后方觉昨夜被她枕着的右臂有些酸麻,小丫头翻脸不认人,他也没什么办法。
……
两人出发去启溟前,九兮抽空同箐桑了解了一番情势。
她将在骞国望都和在山海寺庙的事挑了一些同他说了,箐桑也同她说了些天元王朝的情况和启溟七星阁的事。最后又叮嘱她,务必要注意安全。
九兮知道一路上虽只有她和君千瞑两人,但他麾下一十二位鬼影烈骑也在暗中跟随,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遇上危险,她易容暗器轻功也是一绝,逃命不是什么难事。
两日后,他们到了启溟国都黎川,七星阁正居于黎川附近几百里的一处峡谷。启溟不愧有鬼国之称,境内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是皮肤皆白,面孔和唇的颜色极淡,唯有一双眼睛,如灌墨般黑得惊人。
九兮想先从炽翎花开始着手调查,找了一处客栈落脚后,她和君千瞑各自分工。她去打探炽翎花的出处和七星阁的联系,君千瞑去暗中监视七星阁的消息。
下午,九兮乔装打扮了一番,女扮男装扮成一位俊秀公子。先是关在房内倒腾出了一张男面的人.皮.面具,又托人去染衣坊内购了几套男装。
她平日里经常扮作男装去宫外游乐,自是无比熟悉,扮起俊秀公子来轻车熟路,半点不见女儿情态。
南国的人普遍娇小瘦弱,男人也比北方的男子清秀尔雅。故而九兮扮作男子也不显突兀,反而犹如傅粉何郎,在街上游走不过片刻,便惹了一路小姐姐的欢心。
公子面冠如玉、沈腰潘鬓,又自有一股风流态度。后面跟着的侍卫也是硬挺俊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翩翩公子。
计划定下之后九兮临出来时君千瞑带了一个人来见她,据他说是赵景年之子赵寒川,在这一批鬼影烈骑中当居其首。让他跟着九兮他也放心些,于是便有了清秀俊雅公子身旁的冷血侍卫。
赵寒川不愧对得起他爹给取得名字,对人对物皆是一副冷冷淡淡的,同赵景年一点都不像。
九兮也不管他,让他自己跟着就是。一路下来,倒是打听出不少的消息。
前不久王君亲自接待了一位商客,那商客说他祖上是制香世家,研究提香多年,发现启溟国境内的炽翎花乃是一味奇花,能从中提炼出醉人心神的圣香,若是周转卖到各国,必能赚得一笔不小收益。到时无论是充实国库还是整顿军备,对启溟皆是百利而无一害。
启溟王君听罢很是心动,很快便同商客达成协议,在国境内大力培植炽翎花,提炼圣香。
九兮敏感地察觉到这商客来历不明有些值得注意,便同小姐姐们详细打听了那人的信息。
此人名唤王良,因献策于王君有功,一时风头正盛,成为王都新贵,就算是朝中官员见了他也得尊称一声良先生。士农工商,商客往往被列入末等。如今王君如此重视他听闻更专门钦赐了他一座府邸,也不知是何等荣耀。
而这府邸,正坐落在黎川北街巷口。
不过,去他府邸找人显然不太现实,九兮又向人打探了这人的一些爱好。据闻他虽是商客,但也喜爱侍弄风雅,经常同世家公子们在揽月楼奏曲论诗,也是他一大爱好。如今他风头正盛,京城世家子弟忙着巴结他,自是每日都有人去揽月楼等候,盼得能见他一面,入了这新贵的眼。
九兮带着赵寒川去了揽月楼,此时她着实有些后悔没有同师父好好学习一些琴棋书画,作诗更是不行,自从太师逼她作诗被震得五雷轰顶耳目皆盲后,于作诗方面便也不再强制她了。
看看旁边的木头疙瘩,九兮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会作诗吗?”
冷面少年摇摇头,“不会!”
难道侍卫皆是这幅德行?她想起来从跟着她作侍卫的小七七,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又有些好奇般问道,“那你们鬼影烈骑其他人有会的吗?”
赵寒川:“会杀人。”
——学那个有什么用?会杀人就行了。
他们是潜伏在暗夜里的死侍,却不是舞文弄墨的诗人。
九兮有些后悔为何陪在身旁的不是箐桑。
虽不知他作诗如何,但人家至少弹得一手好琴,琴技冠绝天下。
到了揽月楼,在小厮们热情问候之后,九兮非常熟练的掏出身上的几块碎银子扔过去让唤他们这里的管事来。小厮们收了银子叫来管事,管事本不想亲自接客,他们这种风雅之处的人往往也有些心气。只是这心气很快就被九兮扔来的大把银子给磨没了。那管事便很上道地殷勤道,“这位公子可有何需要?小人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公子。”
九兮满意道,“咳……听闻良先生时常光临贵处,本公子想同良先生交个朋友,可否管事告知一声良先生每每几时在此?”
那管事也知九兮用意,来打探良公子消息的多了去了,他既收了银子,也便据实以告,“良公子确是敝处贵客,平日里一般三日一来,算算日子,明日应会光顾。”
九兮又赏了他一些银子,道:“届时可要麻烦管事与我留个位置。”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管事赔笑道。
待九兮走后,管事绕到后处的一座独僻阁楼里,上了二楼同一处房里的人道,“尊者,话已带到。”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什么面目,只淡淡应了,“嗯。”
第二日九兮仍领了赵寒川到了揽月楼,阁楼的包间处十分热闹,九兮一问,便知确实是良先生来了。
里面正在举行小宴。
小厮偷偷告诉九兮,因良先生的香料生意又大赚了一笔,京都子弟聚集此地为他庆贺。
九兮托他向里面传话,言自己对良先生所制香料心向往之,也希望当面对良先生表达庆贺。
小厮进去说了,很快,九兮同赵寒川便被请了进去。
九兮甫一进去便见到坐在首座的王良,良先生,小厮进来给他搭了一案桌上了几份吃食,便见首座的良先生道:“在下见到小兄弟面善,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九兮拿出来行走天下的名号,“在下姓墨,在家排名第九,先生唤我墨九就好。”
王良仔细打量她片刻,又笑道:“看公子外貌身形,似乎不像启溟国的人。”
九兮含蓄笑道:“先生慧眼,在下本是天元王朝的人,跟随家父来启溟经商多年,这里也算是在下的第二故乡了。”
良先生点头,也没在多问。举杯道,“多谢诸位今日设宴为王某庆贺,王某受之有愧,在此谢过诸位。”
一时之间一片不敢当之声,然后又是诸多跑马彩虹屁。
九兮也跟着吹了一波跑马彩虹屁,各种夸,简直用尽毕生所学溢美之词。
一场宴会下来,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宴席上那良先生全然不提自己生意之事,九兮也没能同他搭上话,不禁心中郁闷。
然而宴席散后,众人纷纷离去时,小厮给九兮带来口信,说是良先生见墨九公子面善,想于明日巳时邀公子过府一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公子自是满口答应,以为自己满口彩虹屁奏了效。
日落后回了客栈,君千瞑还未回来她连续两日没见他,似乎从那日他们分道去进行查探后,这人便消失了踪迹。
九兮唤赵寒川问了问,赵寒川只答少主之事他们作为属下不会多嘴过问,若九小姐需要可自行联系少主。
九兮:“……”
实在拿这位木头疙瘩没辙,两厢对比之下竟平白觉得果然还是自家的小七七可爱得多。
到了明日巳时,九兮带赵寒川如约而至,去了王良的府邸。
王良早就吩咐下去了,管家见到九兮入府便迎了上去,言先生在后院已备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