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恢复清明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张硕大的墨玉祥云镶嵌的帐子顶,身下的床也是大块完整的墨玉。被子是一种摸起来,看起来都很贵的缎子料。上面的清凉的味道有些熟悉,可想不起是在哪闻到的。
我撩开纱帐,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即昂贵又简单的寝殿。整个殿的地面都是墨玉石铺就,屋内只有两个书架和一张书案,却都是极品的牛毛纹梨木。
不知何时门外已立了人,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菱格镂空传到了寝殿内,那女子道:“神君,我已将偏殿打扫出来了,是否让里面的仙子移驾到偏殿去?”
一个男子存疑的“嗯”了一声,听着像奕陆神君。
那女子又道:“盈安多嘴,可那仙子……”
的确是奕陆神君,他不明晦暗的语气道:“好了,你退下罢。”
随即,门外便传来了那女子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门吱呀开了,奕陆神君缓步迈了进来。
于此我还没想清楚到底在心虚什么,却想清楚了还是装睡应付眼下情况便捷些。下一刻,我便蒙上了被子,假装在昏迷中。
他的脚步由远及近,然后是纱帐摆动而起的摩擦,接着是他坐在床榻边衣料落下的轻盈。半晌后,他轻轻的念念:“还未醒么?”
带点点凉的手掌探了探我的额头,缓缓的,那手指又移向了我的眼眸。拇指的纹路轻扫过我的眉梢,继而又折回眉端。
如此场景,我若是笑出声来,定是会伤害奕陆神君的自尊。
可我的脸上真的痒的要命,在极力克制无果后,我笑出了声来。
笑够了再抬头,正好对上了呆立在床边的奕陆神君那窘迫无措的眼睛。到底是长相俊的好处,就连这般窘迫也是十分耐看的。我敛了敛心神,对他道:“神君,我怎会在此处的?那只眼睛会转的大鸟呢?”
他恢复了平常的语态道:“那鸟乃未成正果的妖精,名牙吴,以吸人精元过活。”
我骇了一刻,才道:“神君救我回来的?”
他答非所问道:“是我的错,若是不和仙子去凡间,也不会让仙子涉险。”
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是个道理。
不过我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请吃饭暂且不说,这涉险之事我全全是不记得,若是就这般被那大鸟吸了仙元而死掉,也是毫无恐惧和痛苦的。遂以我心内便平静的没一丁丁涟漪。
下床捋了捋衣服:“神君,我现下已经无碍了。就不便再打扰神君了,在此告辞了。”
奕陆神君向我近了些:“我送仙子回去吧。”
我想了想,摇头:“多谢神君了,不过天庭一向都很安明,不会有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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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这昇筠宫我就后悔了,拒绝奕陆神君送我回来的好意真是个大错误。
因他那浩广的宫殿在天庭最东方,而我的北祁山在天宫的最北角。假设天庭为一正方形布局,而我一直是幸运的直线飞行,我们两个的居所各假设为正方形的两个顶端。那么,我从他的昇筠宫飞回北祁山的路程便等于是这正方形的一条边。这真乃我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天宫飞行记。足足我飞了五个时辰才到家。
到了北祁山时已经是天宫的戌时了。
今日的风起云涌终于在我顺利进了家门后尘埃落定了。
万幸,英哥没有一直拴着门,我这才得以平静安稳的进了自家门。
英哥对它的新窝特别的满意,我推门而入这么大的响动都没将它从窝里惊起来。它只是淡定的白了我一眼,又继续睡下了。
从出了昇筠宫我就开始不知缘由的,心里乱乱糟糟,且那时我并不知要飞上五个时辰才到家。
想了一遭缘由,未得结果,没什么能解忧的,我只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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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早起,我十分想念那大怪鸟的绿眼珠儿,我估摸昨晚那翻来覆去的纷乱大抵也是因为这事。
可实在是记不得自己和那妖精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到底去没去他的家,去了他家做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的天庭。
此刑事案件的知情者就剩奕陆神君和慕容仙友。若想知那绿眼珠儿的现况,只得找这二人询问了。
我这正准备出门,英哥叼着一个百宝袋就进来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又飞到榻上,将百宝袋抖了抖。百宝袋掉出了一堆五彩缤纷的小衣裙,随即衣裙缓缓变大,成了正常的尺寸。
英哥咕咕道:“奕陆神君宫里的童儿送来的,说是神君送你的,昨天你又忘记拿了。”
随后它又啧啧:“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女人,花男人的钱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些衣服统共就几两银子,我若跌忙儿的在收了衣服后把钱还回去,不但会让奕陆神君觉得我把他看小气了,还会让我自己也被他看小气了。从他视金钱如流水的态度上看,昨天他匆忙付钱买衣服时花的肯定不是几两银子,说不准掏是了多少金子。那么些的钱突然就成了我欠的债,我不但委屈还不甘。所以,为了自己不被委屈和不甘这种负面情绪困扰,我还是不要再深究钱的事为好。
我拍拍的背英哥开解:“凡是都有个两面性的,你只考虑到了是我的虚荣心,为什么不想想他因何会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呢?”
英哥大大的白眼:“你软言细语哄来的呗。”
我对英哥的联想能力低下表示同情,我胡说道:“他昨天出门带了许多金银,越走越累,扔掉了却实在可惜。便以我为由头,花掉了大把的银子,这样既不会折损名声,还减轻旅行负担。”
待我说完,屋里以寻不到英哥的影子了。
我摇摇头,这孩子最近叛逆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出门也不与我打招呼。
招来了追月云,去往仙籍阁。
打听那牙吴精的下落,昇筠宫可不是个好去处。路途遥远,耗费时间,还太引人注目,何况奕陆神君也不像是个能把绘声绘色的故事讲得汇集声色的人。还是慕容仙友那严谨又活泼的叙述风格适合现在心境的我。
最近来仙籍阁的次数有些多,导致我刚进门就被枢文绰的冷箭射中。他道:“你怎么总来?”
我沉吟道:“这句话我刚刚在脑内已经想过了。”
他道:“那你还来?”
我继续沉吟:“这个我也料到你会说了。”
他道:“你来做什么?”
我依旧沉吟:“你为什么不第一句就问这个?”
他语境疲懒:“有区别么?”
我再次沉吟道:“有,若是你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我向你解释清楚了,就不会白白受这么长时间的冻了,你能不能先给我解开,我再跟你解释。”
枢文绰轻蔑的嗤了一口,捏了个诀,我身上的冰凌才片片凋落。两种冷箭,只去掉一种,另一种冷箭还在枢文绰眼中向我频频而发。
活动了一下冻得麻木的四肢,我问道:“慕容在么?”
枢文绰阴狠出口:“看来我还是要把你冻上。”
我连忙摆手解释:“我找他就是想打听一个妖精的事。”
他险恶仍在:“听说你在昨日去凡间是和慕容在一起?”
我惶恐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他咬牙切齿:“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问题。”
我这神经真是不知该放松好还是绷劲好。
枢文绰一直都是矛盾的个体,外表一本正经,内里八卦狗血的不行。说话语气总给我感觉自己不经意的时候欠了他钱,他在义不容辞的讨债;说话内容却如他欠我钱不还,还“你能奈我何”的抵赖一样可恶。
“你来了。”慕容仙友柔和的声音从西角门处传出。
三跳两蹦我就到了慕容仙友跟前,枢文绰一副要听墙根的状态蓄势待发。被慕容仙友以警告的眼神扼杀。
到了偏殿,确认枢文绰没有跟上来。才让慕容仙友给我讲起昨天事情的经过。
昨日那妖精牙吴精,一切还要从他的身世说起。为什么玉帝老人家三令五申的禁止异族之间通婚,就是因为异族通婚会导致下一代的样貌身体机能心理健康等方面产生毁灭性的效果。而牙吴精就是个异族通婚的产物。牙吴精的爹是个妖精,娘是个凡人。生出的牙吴精是个半人半妖的那个样子。
家庭的不幸往往都会导致孩子走向犯罪。样貌的丑陋使他在妖界和凡间都无法受到平等的对待,天长日久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邪恶的种子。于是,他偷学了一门迷惑人心的法术,并不断吸食凡间女子的精元修炼妖法。
我问道:“可我不是凡间女子啊。”
慕容仙友长长叹息道:“你的仙法太弱,他没看出你不是凡人。”
我捂心伤感个不停。
本以为我被妖怪抓走会有个与众不同的因由,就比如曾是某神曾经遗落在凡间的珍贵血统啦,或者那妖怪有占卜的功能,看出我日后有不俗的成就啦。结果却是那个烂到家的原因,我太弱了。于此我想对本书提个建设性的意见: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能不能不把弱当做因由。
慕容仙友待我管理好了哀怨的负面情绪后,继续讲:牙吴精那妖法的法门就是那双绿眼睛,若是盯着他眼睛看,片刻就会被他迷惑了心智。答应跟他走后,他就会造出许多幻影,论后面跟的是什么样的人,也都追不上被拐挟的人。他当时就是掐着把握才敢公然行拐骗之事的。
我愤愤的握拳,难怪当时看那绿眼珠儿那般喜欢,原来是迷惑人用的。
不过慕容和奕陆神君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我失踪,那在牙吴精制造出幻影后就追不上他这事还需另当别论。我问道:“你们没发现我被拐走,你们干什么去了?”
慕容仙友想了想道:“奕陆神君好似是去寻什么被风吹走的帕子,我嘛,我嘛……”
我追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慕容歉疚一笑:“我睡着了。”
我极力忍住给他一鞋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