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了自己刚进宫时。
那时候她只觉得宫里真大,后苑也真大,像是走不完一样,可小半年下来才发现,后苑是真小啊,虽然院子多宫道宽,但人也多啊,挤来挤去的全都低头不见抬头见。
唯一觉得选了点的事,想来就是每次取膳时蒋六都要走好久吧。
那时候她们后苑的还去不得御花园,因为陈家废后管的严,若不是皇上后来给了特许,只怕眼下还把她们圈在后苑里呢。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只要皇上不提,邱尚宫也很少把后苑中人往太和殿领,陈家废后自然以为皇上不关心这些事,里里外外把持了个严实。
她当然怕蹦出来个谁抢她的恩宠。
皇上心中也清楚她的想法,后来直接做主让后苑中人可去御花园,因为这事可把废后气的不行。
那是姚楚汐第一次去御花园,御花园的花可真美,同一种花的品种都好像与外面的花开的不同,像是更鲜艳了些,更精致了些,更娇嫩了些。
直到她亲眼看见司花房的宫人培育那些花,认真勤勉,生怕花儿在他们手上出什么不对。
所有事都一样,尽人事听天命,他们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照顾那些花。
很多时候,那些娇嫩的花儿,一场大雨就会令它们丧命。
这几天白婧雪倒是没怎么样,除了那天给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后,其余吃喝照旧,完全看不出她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按她的话说,姚楚汐初次侍寝被送回来后不也是过了半个月才伴驾的吗?她还有机会,没必要着急。
日子照旧过,不过白婧雪哪里肯向姚楚汐低头?
争宠她有机会,但姚楚汐肚子里那个可不等人。
皇上交代说不让她与姚楚汐见面,但没说她不能送东西到映雪阁。
于是她收拾收拾旧物件,还有几个以前她俩都喜欢的东西,由一个匣子装着,一齐送到了映雪阁。
蒋六接过匣子时,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嘴上还是向青芽道了谢。
接着他把那匣子给了丁周。
这种他拿不定主意的事,只得交给师傅处理了。
匣子不算太大,两拳高,差不多有两掌长,匣子面儿上雕着开的正艳的牡丹花,一朵紧靠着一朵。
丁周瞒着自家主子,拿去给太医院的太医验了验,得知无毒后才放心给了自家主子。
“婧雪给的?”姚楚汐有些紧张道“快给我看看。”
丁周把匣子递给了她。
这匣子上没贴明细,不过由青芽送来的,想必不会是旁人送的。
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玉镯,姚楚汐见到这个有些激动“这原本是一对玉镯,我记得是她白家祖传的宝贝,只传给儿媳妇,怎的她把这个还送来了?”
韩尚宫说“可能是因为白家祖辈下来终于有一个入宫伺候皇上的了,所以把这镯子带来了给她。”
姚楚汐对这话比较认同,点点头后将玉镯捏起,借着屋外透进来的阳光看,玉质通透莹润,是不可多得的好玉。
“这竟也舍得送人。”姚楚汐喃喃道。
继续往下看,除了玉镯还有一对虎头鞋。
鞋子小小的,也就一个食指长,上面绣了软丝金线,虎头的眼仁黑黑的,一看便知是个虎头虎脑的。
“以前我们约定过,生下孩子后给彼此的孩子做一双虎头鞋。”姚楚汐拿起那虎头鞋怔怔的看着,又将它放在了身侧。
以前的事历历在目,可此刻的心境却不复从前了。
匣子里还有些小物件,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折起来的帕子。
帕子是丝质的,没完全打开时只看见背面密密麻麻,好像绣了些灰色褐色,还有些暗一点儿的褚色。
当彻底打开时,有一瞬间姚楚汐额角生了密汗。
那帕子上绣的是一只站在湖中央低头钳毛的大雁。
“这...”落霞从一旁凑过来“这...白采女怎的能送小主这个!”
其中的关窍,韩尚宫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怎么了?”韩尚宫问。
姚楚汐的思绪,随着这一句怎么了,越飘越远。
那日她与白婧雪一块儿去湖边玩,碰巧遇上南飞的大雁,姚楚汐想着与她赶紧回去,可谁成想白婧雪不知从哪捡了块石头,打伤了其中一只幼雁。
从未见过血腥之事的姚楚汐当即便被吓呆了,眼看着那幼雁扑腾着站起身,抬腿却迈不开步子,一脚下去便跌在了湖里。
整个湖面霎时间全是大雁的叫声,像是哀嚎又像是在警示着什么,还有好几只大雁在湖面上盘旋。
姚楚汐手都抖了,只觉得打死她都不会做的事情,却被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子做了。
回到家中后姚楚汐便发了烧,当天夜里还曾派人去那湖面寻过,却并没找到,又过了三天再派人去寻时,只找到了两只尸体。
尸体为一只幼雁,一只大雁,去寻它们回来的小厮说,这两只雁可能是母子,尸体他们仔细检查过,那幼雁是伤了腿和翅膀,估计是石块扔过去的时候碰伤的,导致它飞不起来也走不了路。
那大雁是只母雁,应该是那幼雁的母亲,大概是看自己孩子吃不下站不起,便留了下来,谁知两只雁便一起饿死了。
那场病持续了很久才好,后期也没完全痊愈,还时不时的要喝上两碗汤药。
如今再想起来,姚楚汐只觉得心惊。
可能白婧雪早就变了,或者说她一直都没把最真实的一面露出来过,姚楚汐只当她性子要强却温柔良善,却没把她往坏处想过。
手里的帕子一个没抓紧,便飘到了脚下。
落霞赶紧捡起来“小主,这...”
“荒唐。”姚楚汐苦笑道“真是荒唐...”
“您别这样,白采女...许是喜欢这花样儿,所以才绣的。”
姚楚汐抬眼与落霞对视,怔了许久最后缓缓的舒出了一口气“罢了,许是她无意的...”
那当初她扔石头时又是如何想的呢?当初她会不会也是无意的?
姚楚汐摆了摆头,又是叹了口气。
白婧雪确实得逞了,姚楚汐这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吃不下睡不着,第二天醒来时整整消瘦了一圈,眼下乌青也是严重的很。
“小主,奴婢拿篦子给您疏通疏通头,您也好舒坦些。”落霞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用篦子按揉着姚楚汐的头皮。
姚楚汐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照着铜镜,平时这时候已经梳妆完了,可此刻的她还没动。
由右手托着头,姚楚汐小心翼翼的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眯着眼睛,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累的严重。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落霞一时没听清,凑近了些“您说什么?”
姚楚汐睁开了眼睛,手上的力度加了些“我说,人的性子真的会便,只觉得一转眼就不是从前的人了,又或者...我从未看清过她。”
落霞知道自家主子心里还过不去那件事,也就没插话。
“早膳已经送来了。”落雨在外头道“小主此刻可用膳?”
姚楚汐撑着身子站起来,声音发颤道“别打扮了,直接出去吧。”
落霞赶紧搀住了自家主子,一手挽着胳膊一手扶着腰“小主您当心。”
打开房门后韩尚宫落雨等人看见主子这样,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要不...奴婢一会儿去把年太医请来吧。”落雨说。
落霞扶着姚楚汐慢慢的坐在了矮榻上,又取来碗筷递与她。
“不必麻烦了。”姚楚汐夹了一块笋到碗里“年太医是妙医圣手,可这心病没法儿治。”
“可是...”落雨双手不安的搓来搓去“那小主您这样怎么能好的起来?”
“本不是什么大事,是你们想太多了。”姚楚汐盛了一小勺汤到饭里“今儿这鸡汁焖笋丝不错。”
众人都不出声,全都眼神关切的看着主子,可谁也没相出一点办法。
不可否认的是,白婧雪这招真毒。
不管是不是故意,姚楚汐都说不得她什么不是,是故意绣的大雁她可以只说忘记了此事,没成想大雁的事在姚楚汐心里压了这么久,若不是故意的那就更好说了。
都说不知者无罪,到时候白婧雪不就彻底择干净了?
早膳姚楚汐倒是用了不少,可能是有孕的事饿的早了些,昨天又因为心里堵得慌没吃下多少东西,所以今天才吃的格外多了些。
两碗饭泡汤下肚,还有半条鱼,半盘子鸽子蛋,一小盅的肉羹,还有几道荤菜素菜,属实是吃了不少。
用过膳后她吩咐把那帕子烧了,接着睡了会儿。
一直到中午皇上来,她还是睡着。
“你们小主怎么了?”皇上轻轻掀着床帐子,又不敢低下头说话,还怕看不清不仔细,只得低下头看清了以后再抬头质问。
看样子姚楚汐确实瘦弱了一些,只一天的功夫便这样,不难看出来确实没怎么吃睡。
“平时这时候早就醒了,怎的还睡着?”皇上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