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貔貅皮皮(1 / 1)

九重仙台,流云飞瀑上,仙气袅袅中,洛止神君的神殿就在此处。

神仙们的住处多走高奢路线,不过是分低调和高调,这倒没什么讲究,不过是活得太久,除了公务,消遣太少,尤其大圣那件事之后,神仙们大都觉得落了面子,但人家大圣成了斗战胜佛,在西天也不是好惹,谁敢憋着跟他算账啊,就一个劲儿的整修当年被一棍子砸烂的宫殿,仿佛把个宫殿建得多好多阔气,就能弥补回当初失的面子,这种风气在大圣功德圆满后达到了高峰,第一次波动的时候,忘了是哪个神仙先开始的了,那时候西天取经的事才刚提上章程,西天来人跟上头交涉,完了之后就要他们这边配合,众神仙一听,嘿,这事好啊,九九八十一难嘛,给猴子制造麻烦,他们愿意干啊……

众神憋着一股气,准备好好的给猴子来一发教训,让他好好感受下妖物和神仙的差距在哪里,也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哼。

可人家西天要求了,这事重在历练,重在修行,重在砥砺涅槃,这不是他老孙跟神界的私猴恩怨,这是造福人间,福泽后世的大事,是大功德。

端在莲花台的佛,端着一副宝相庄严的面,精准又不失优雅的表达了西天的意思——神界出人出点子,小细节由神仙们把控,但大的方向得交给西天,且有一点,万万不能暴露神界这条线。

神仙们一听不干了,合着这是叫他们干好事不留名?

为了那猴子?

不干不干,不听不听。

但人家又说了,别啊,别不听啊,我可听说了,你们神界最近不是新降生了好几头神兽的嘛,有些事,神仙不好做,神兽可以嘛,毕竟披着牲畜的皮呢,神心不定,受不了蛊惑犯下错误也可以理解嘛,哎这位仙子,小僧瞧着你怀中的兔子骨骼清奇,很能堪此大任呢……

不论神仙们多憋屈,这事帝君拍了板决了定,就那样定了下来,由炼丹的老君牵头,在一众神兽以及与神界有些关系的妖物中筛选一番,挑出些“能捣乱但破坏力又不至于大乱人间”的送了下去。

轰轰烈烈的取经路拉开帷幕,有小性的小仙子,咬着手绢嘤嘤嘤了一番,心里骂猴子命好,差点拆了九重天,还得让九重天为他做嫁衣。

凭什么啊。

神仙们憋的一口气还没出来,又生生呕出了一口血,含着这口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于是把浑身的精力都放在了折腾宫殿上,那一两千年里,经常见好好的神仙突然暴躁,将自己的宫殿砸了个窟窿的事,等砸完了,消沉半晌,又老老实实掏腰包补窟窿,为了不让旁人知道这是撒气,便往往找个好听的理由,比方说这一处的颜色图案与宫殿的整体气质不符,所以是故意砸了的。

砸得越快,修得越好。

以至于当年的碧落,在提前出关后,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妖界,有那么些恍惚感,在一派奇异的氛围中,隐匿九重天深处的祈元殿,却仍是万年不变的模样。

那时,她承着云,隔着云山雾海看着那处宫殿的飞檐,他还在闭关,祈元殿方圆数百里近身不得,就像他一般的,高高在上,他是最冷情的神仙,法力有多深厚,心便有多冷硬。

神仙们敬他,也惧他。

他们说起神族久远的旧事,说他曾亲自剔除自己的情根,此后修炼剑走偏锋,得到被神祖福泽庇佑的法力,将危在旦夕的神族以一己之力拯救而出,但那情根,始终没再长出。

红月神官曾说,凡人的情根他能插手,掌管他们什么时候动情,什么时候情浓,又什么情灭,但神仙的情根他插手不了,他说,洛止神君的情根,当年剔除得干净,怕是再长不回来了的。

“长不回来便长不回来,洛止神君天生是手握生死厮杀的,挥手地覆扬手天翻,这样的神仙,是要被高高供着的,情之一字,于他而言,是玷污。”

许多神仙都这样说。

以一种憧憬的,崇敬的,隐隐艳羡的姿态,如此说。

这些,碧落也都知道。

可她更知道,他还有另外一面的,她曾经见过,见过他对着另一个人……

她比那些神仙更知晓他的事,她自有记忆起,所有的重心都是他,修行是为他,努力飞升上神更是为他,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他对谁都是一副不变的神态,冷情冷心冷面,那些仙娥神女,暗里慕着他恋着他,可谁都没有她的勇气和能耐,只有她,万万年里,只有她是不同的,她甚至可以来他的祈元殿,十次里,他有三次会同意她进去……

她是不同的。

碧落始终坚信着这一点,这让她在再次来到祈元殿外时,心底隐隐的不安散了些。

“劳烦通报,碧落请求见神君一面。”

祈元殿这里,与旁处神殿不同,除了经年深居殿内的洛止神君,便只有寥寥几个仙童,没有一个仙娥,就连守在门口的,也并非天兵,而是头懒洋洋趴着的貔貅。

这是洛止神君养的神兽,神仙们都知晓,也知晓这神兽极随主人,性子都不是那么的……与人为善。

果然貔貅听了碧落的话,掀掀眼皮,鼻息喷了喷,没搭理她。

什么神仙啊,一身乱七八糟的味儿,还第一神女呢,啧,还不如……

“这位仙使,麻烦通传一声,碧落请求见神君。”碧落拦住路过的仙童,道:“我与神君才从凡间归来,自有要事,还望通传。”

声音柔和,姿态却不觉放得高,眼中的清高孤傲隐在深深的底处。

祈元殿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眼中,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错不过他的眼。

她不能跟头畜生计较,平白辱没身份。

碧落噙着笑,姿态恰到好处的让人无法拒绝。

那仙童经年守在这里,有些招架不住这宫装矜贵貌美逼人的上神,他面露犹疑,刚要说话,就听到一声冷哼,接着就是个懒洋洋的少年声音,“你要替她通传?主人的命令听到脑袋后头去了?这么点定力都没有,不如做我晚上的点心罢,省的惹到主人面前让他厌烦。”

那仙童一听,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忙与碧落告辞,步子极快的离开,看都不敢多看貔貅大神兽一眼。

祈元殿就一位主人,但眼前这一头,也绝对是个受宠的,至少,发落个仙使什么的,主人是允的。

殿门口,又只剩了背脊挺直浅浅笑意的美貌上神,和懒洋洋趴在门口玩爪子的貔貅神兽。

“哼,我家主人才刚回来,累得很,要休息,你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的体贴。”

貔貅自来脾气大,除了他家主人,他谁的脸都敢甩,他不喜那些装模作样整天抚胡子装高深的老神仙,觉得他们忒没劲忒没意思,而眼前的这一位,让他尤其讨厌,她以为她是谁,她貔貅爷爷不给她拿出点架势,她还真把自己当成祈元殿女主人了?

碧落脸上还维持抹浅淡的笑,姿态放得高,但袖中紧攥的手还是泄露她的心思,她动了下嘴角,眼皮微垂,“洛止神君既让你守门,是对你的信任,你这样拦我,耽误了大事你敢负责?”

不过一头畜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坏她的事,简直,不自量力!

“大事?笑死了,不是说刚从凡间回来吗,你还扯着凡间的事,你是对我家主人的能耐有质疑,还是承认你自己就是个眼巴巴跟着下凡间却只会拖后腿的累赘?什么大事没处理好,主人就回来了,上神啊,你这是想来打谁的脸呢?”

他一番牙尖嘴利又冷嘲热讽毫不客气的话,让碧落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她表情凝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还是那副矜贵疏离的姿态,薄薄的扯了下嘴角,“既是大事,岂是你能懂。洛止神君既现在不便见我,碧落改日再来。”

说完转身,施施然承云飞身去,背脊挺直,曼曼裙摆缓缓飘动,远处有看见她的神仙不由驻了足。

貔貅趴在门口,嘁了一声,“装屁啊装。”

话音落,他一下起身,回头,果然看到自家主人站在身后,他表情变了下,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声音此刻却带了几分可怜,“主人。”

并没有得到回应。

神兽心里虚了一虚,想着在凡间学到的,歪着脑袋往他主人腿上蹭,毫无意外的没有碰到他家主人的一片袍子角。

神君眼眸微垂,看着卖乖的神兽,“越发没规矩了。”

貔貅一听就知道这是没生气呢,立马倒打一耙,“主人莫要冤枉我,那碧落可不是个简单的,往日屁大点的事都能当了由头来找主人,我看见她都烦,是真烦,主人英明神武,她看上了明说呗,装什么啊装。”

说开了多好,说开了之后就是被拒绝,心碎,然后她滚远远的****伤口去,最好再闭个关,闭个万八千年的,啧。

洛止听着,万年不动的那张脸上,眉心轻皱了下,“说脏话,该罚。”

“哎我哪有……不对,我错了,主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太讨厌那碧落上神了嘛,我也就骂一骂她,您可是小主人的,她凭什么来……”

话,戛然而止。

远处,飞瀑断裂,云层缭乱,是神君抑制下的威压。

貔貅自知失言,垂着尾巴不敢多说什么。

小主人……

他已经多少年没提起了,他不敢提,不能提,曾经提了的,早都落了魂飞魄散仙力尽毁的下场……

那个人,那个名字,在洛止神君这里,是不能提的。

貔貅耷拉了脑袋,不敢再看他的主人。

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戒,心底却是抑制不住的涌了委屈,也许这委屈早就有了,在祈元殿里越来越干净,小主人的气息越来越少,在当年知晓小主人的人一个个的魂飞魄散,偌大个祈元殿只有他还偷偷记着她的时候……

他怎么能不委屈,当年救了他捡回他,把他养大,带他天上地下撒欢遛弯惩恶扬善的,教导他修炼,给他讲凡人有趣段子的,是她啊……

他一开始的主人,只有一个的。

那人摸着他的脑袋,“从此,咱们两个就在祈元殿安家啦!你瞧,那就是你主人我瞧上的男人,怎样,好看罢?哎……你这是什么眼神,他不光皮相好,也能打得很呢,你主人我打遍天下,就他一个没被我打败……”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很是敏锐的问,“没有打败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打输了呗。”

“输了就看上了?”

“没办法啊,我在凡间比武招亲呢,他打败了我,我就得嫁给他。哎呀皮皮,你不懂的啦,这叫情趣,其实我早知道他喜欢我啦……”

“!我说了,不许叫我皮皮!我是神兽,神兽你懂吗!”

“哈哈哈,炸毛的皮皮果然好可爱呢,哎那个谁,大神仙你来看,我养的皮皮怎样呀,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可爱……”

时间太久远了,远到貔貅都以为自己忘记了,万万年里,他浑浑噩噩,一度以为时间已经这样的久,还有什么能忘不掉呢?

可原来,他都记得的啊。

她要是知道,肯定挺高兴的罢,他都能想象到那个一点都不沉稳可靠的主人,一定会惊呼,“哈哈不愧是我养的神兽,记性果然是好,啊,下次我带你下凡去看戏折子,你都记下回来讲给我听好不好……”

貔貅心绪波动厉害,还垂着脑袋,自己都没察觉已经不自觉的变换到了人形,他的人形是个少年模样,一身老气的黑色,一张脸倒是俊秀好看的,还带稚气的面庞,因着周身深重的难过竟也显出了些沧桑。

罢了,他要杀便杀。

反正,他活得也够久了。

只是,她当年魂魄尽散,他就是死了,也寻不到她了罢……

正等着惩戒到来的貔貅,等了许久不见身旁神君动作,他脑袋微动,正要偷偷抬头看一眼,脑袋上突然一重,他一僵,“主、主人?”

那只手,在他脑袋上极轻的抚了下,安抚一般,就像当年的……

“这次免罚。”

声音清冷薄凉,与他的人一样,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冷得不敢靠近,薄得淡淡一缕,不肯为谁停留也不肯被谁抓住。

貔貅蓦地抬头,洛止的身影已经不见,他呆呆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只觉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万万年提到不可提的人,为何……现在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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