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桃花端正正盘腿坐着,面前是个小茶桌,上面摆着茶水点心,小茶桌对面,和尚与她面对面坐着。
桃花眯着眼沉吟半晌,“所以,你说的约法三章是什么意思?”
春杏走后,她热切的扑着和尚进了屋,用行动向他表达了自己负责任的决心,但没想到他却更加慌乱,慌不迭躲开她不说,还坚决要求两人之间隔着桌子讲话,不然他就不肯在这屋里待!
桃花想,男人就是麻烦啊。
但这男人是自己的,还是得自己宠啊。
于是她乐颠颠的答应了,老老实实坐在茶桌对面,可这和尚张口就说什么约法三章,这又是什么规矩?
和尚脸上的红色终于褪去了些,他轻咳一声,道:“桃、桃花姑娘,老实说,在姑娘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了场不该做的梦,然而姑娘竟从梦里变成了现实,原谅小僧惊骇之余多有无礼。”
桃花眯眼笑:“无妨无妨啊。”
她脑袋里却不由想起她还是黑瘦少年花木兆时,有事鲁莽做错了事,他也会叹口气与她说道理,但更多的时候,他不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比起一般的和尚,他不那么热衷念经,他更喜欢白蛇传那样的志怪画册,吃饭当然是素斋饭,但很爱给自己加个餐吃点心,还喜欢对着那些小青菜念念自语,每次摘菜的时候,总得念叨一番,恨不得给小青菜们念一遍往生咒。
呆萌呆萌的。
桃花托着腮,不由抿唇笑了下。
这一笑,和尚的语调紧张的变了下,他强自镇定,垂眼看着茶杯,说:“小僧不是逃避之人,虽然不知晓当时怎会发生那样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会跟姑娘一起面对解决。”
桃花点头:“你跟我想的一样呀,我呢,是个爽快人,既然对你把酱紫酿紫的事都做了,那必须得负责!你看看什么时候还俗方便,咱们把事情办了吧!”
“还……办、办什么事……”
“亲事啊。”桃花理所当然,“不然你没名没分的跟着我吗?”
和尚被她的话冲击的脸上神色精彩纷呈,他结结巴巴,“这……不、小僧……我不是这个意思……”
桃花耐心十足,“好啊,那你说说想怎么办。”
她眼睛晶亮,话说的自然,和尚这次和缓了神色,他缓缓的说:“姑娘所说的……亲事,是一生之大事,我虽是出家人,但若真的耽误了姑娘,也定会……还俗照顾姑娘一生,对姑娘负责,但是……”
他顿了下,桃花没催,知道但是后头的话才是重点,果见他斟酌着用词,道:“可我与姑娘几乎是素昧平生,姑娘不知我性情,不知我习惯,且我是出家人,一心向佛,心性不是姑娘良人。”
“所以呢?”
“所以,姑娘可与小僧定个期限,期限内,姑娘且与小僧相处,若觉得小僧并不是姑娘良人,小僧不会耽误姑娘,当然,小僧做下的……的混事,会尽力弥补姑娘……也会在佛祖面前日日请罪……”
他耳根又红了,一人一妖都清楚,他口中的“混事”指的是什么。
桃花微眯了眼,“要是我认定你是我良人呢?”
他唇角微抿,抬眼看着她,认真道:“那小僧便还俗,娶了姑娘。”
桃花想说这就好办了啊!她就是认定他了,他现在就可以还俗了呀,把头发留起来成亲去呀!
可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与和尚几个月相处,她已经快摸透他的性情,看似是个无欲无求极好说话的呆和尚,有时却很一根筋,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比如,不论她怎么向他推荐她自创的“花式青菜烹调法”,他都不肯尝一口。
和尚见她沉思不语,不由轻声道:“姑娘……觉得如何?”
桃花回过神:“好啊,我觉得你这法子好着呢,没毛病。”
欸?就这样答应了?
和尚怔愣了下。
桃花拿起块点心丢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兔子一样,说:“那刚才说的约法三章是什么?”
“约法三章……对,约法三章……”和尚收回眼神,“是这样的,我幼时便出家为僧,并不知……如何与姑娘相处为好,也并不习惯……姑娘的……触碰……”
他艰难的说着,“所以在姑娘确定心意之前,能不能给小僧一个适应的过程,我、我会努力适应!”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桃花不禁想逗逗他,便托了腮,俯身离他近了些,说:“你说的触碰,是指什么呀?亲亲抱抱吗?还是梦里的……深度接触呀?”
深度接触四个字,她说得轻缓暧昧。
窗外风雪已至,屋内炭火烧着,暖烘烘的让人脸上发烫,和尚又涨红了脸,却没像方才一般无措了,他郑重点了下头,“小僧的约法三章就是这个意思,肌肤上的触碰……希望姑娘给小僧一些适应的时间。”
“你确定会好好适应而不是拖延时间缓兵之计?”
“确定!”
“那……”桃花眼神逡巡,目光落在一旁的烛台上,指着燃了半根的蜡烛,“那你对着这根蜡烛发个誓,嗯……就说,一定发自内心的适应桃花的亲亲抱抱,要是做不到,就罚你发根死亡,还俗以后也长不出头发!”
说完她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和尚愣怔的样子,她催促:“快呀,照我说的发誓,不然我不信你哦。”
和尚这才反应过,举起三根手指对着那烛灯说:“我长留发誓,一定发自内心适应桃花姑娘的、的亲亲抱抱,若是做不到,就罚我发根死亡,还俗以后也长不出头发!”
说完艰难的放下手指,看着桃花。
桃花心花怒放,“好啦,我信你啦!”
说完她起身,指着房间唯一的床,“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和尚坐在那里,脸上红红白白说不出话,桃花见状,凑近了他,“哎呀长留大师这是想到哪里去啦,怎么脸都红了?”
“我……贫僧……”
“什么?莫不是大师以为我要跟你一起睡?”
“没!我没有!”
桃花歪头笑:“没有就好,听那春杏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生病了,想必是跟我一样……”
“什么?姑娘生病了?”
“对啊,我是相思成疾呀,天天想着长留哥呢,好容易才跑出来找你啦,见到你,病就好了。”她笑嘻嘻的说,“长留哥想必跟我一样对吧?”
“我……”
不待他回答,她起身指着那张床,“这屋里暖和,给你睡。我去客房睡去。”
说着就要出门,和尚忙起身,急声道:“姑娘!夜里极冷,生火的只有这一间,你睡这里,我……”
桃花却不听,利落的出门关门,隔着门喊:“就这么定了,我自有办法,还有,你要是来找我,我就默认成你要跟我一起睡了啊!”
话出,门里头的人果然噤了声,她抿嘴偷笑,大摇大摆的朝另一间房走去。
她是妖,抗冻,冻坏了她的和尚可不行。
桃花一进到房间,就迫不及待的扯出手上绑着的发带跟葵阳联系,她小心的用了妖力,果然与葵阳联系了上。
“我的大王啊!你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拒绝了?”
葵阳上来就这么悲观的话,桃花可不爱听,当即得意道:“什么拒绝,我好歹也是一山之王了,能那么不给妖长脸吗?”
葵阳腹诽,这哪里是争脸面的事啊……
桃花赶紧把自己的战况分享给她,末了说:“不说什么约法三章的,他肯提出这解决法子,事情就成了大半了,我想明白了,我不过是陪他走一个过程,一个让他适应我习惯我喜欢我离不开我过程,反正到最后还是我说了算了,我就说我认定他是我良人了,他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葵阳一副牙疼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另一个机会……啧,摊上你,也不知是这和尚福还是祸……”
“你说什么呢,当然是大大的福气咯。有我在,看谁还敢欺负他。”她喜滋滋的盘腿坐床上,“等以后他还俗了,他愿意念经就还念经,愿意看画册就看画册,我就是不用妖力,打猎干活也是把好手,再说,我上次去街上买点心,还有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
葵阳越听表情越微妙,忙问:“什么人?”
“一个挺壮实的大汉,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我说我住九荒山,他说他们也住山上,还说什么绿林好汉……”
“啊?”葵阳一叠声的说:“可别!我的大王啊,你可别加入他们啊,他们听着名头好听,其实是打家劫舍的坏人!”
心里暗道她家大王果然霸气外露,好好的买个点心都能被土匪慧眼相中……
葵阳生怕她又闯祸,忙又加了句:“大王,你既然决心跟和尚好了,就得做和尚喜欢的好人才行,你看看戏折子里那些个书生喜欢的不都是大家闺秀,你听我的,你要是想让和尚快些接受你,就先收收性子,像个正常‘人’一样,嗯?”
“正常……人?”
“对,我找到一本书,是多年前白蛇的族人写的人间游记,上面详细记载了攻略各种人类男性的法子,你且回来拿去好好看,千万别露了端倪,切记不要乱泄了妖气!”
“太好了!只是我怕一回事眨眼的功夫这边就天亮了,这样吧葵阳,我需要的地方你读给我听好了。”
葵阳只要她在人间安安分分的,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当下两只妖将和尚分析一通,认定他属于简单直白的“犬系男”,且是未曾动过红尘心的璞玉一块,攻略难度:一颗星。
听完葵阳给她念书上的攻略法子,她只觉比想象中还简单,躺在床上滚了几滚,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那边的葵阳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嘱咐:“对了花儿,我忘了跟你说,今日我听山下小妖怪说,妖宫那边正在整顿演练,说是过几日上头有位不得了的神仙要来妖界。”
“了不得的神仙?是哪一位?”
“还不知道,不过我估摸着妖宫那边可能得有命令下来,你在人间要记着些时间,一旦这边有情况,我随时会唤醒你的。”
桃花点头应声,“妖界一日,人间一月,现在妖界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我在人间至少有十日时间可用。”
十天,足够让长留死心塌地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