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头一辆马车上是沈夫人和沈如意,以及两个小丫鬟,接下来的那辆车子上是宋嬷嬷陆嬷嬷和陈嬷嬷,厨房的赵大娘,剩下的两个小丫鬟,马车虽然大,但挤了六个人,还是有些憋闷的,男人们则是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进了那条街,人群就像是被隔开了,外面的吵吵嚷嚷,和这条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从街头的尚书府,到街尾的国公府,一条街都显贵的很。当然,对面的人家地位也不低。街道后面,则是小巷子,一个个的小院子连在一起,一片一片的,这一片是广平侯府的,那一片是成国公府的,左边是陈尚书府的,再往后面是王家的。
前街安静的很,后面的小巷子则是特别热闹的。沈如意想着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当年的她,可没少让丫鬟偷偷的从后面的巷子里给自己买东西回来。
“到了。”前面沈侯爷说了一声,翻身下马,立马有小厮过来将马儿牵了过去。沈夫人动动身子,只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沈侯爷微微转身,半侧头说道:“你们且在马车上坐着,等到了二门再下车。”
到了二门,陈嬷嬷等人先下车扶了沈夫人和沈如意。
“奴婢见过侯爷,给侯爷请安,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见过大姑娘,给大姑娘请安。”娘儿俩刚站稳,就听见前面有个很温和的声音,一抬头,就瞧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服,带着几根玉簪子,笑盈盈的站在前面。
这个人,不光是沈如意认识,沈夫人在没被送出京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正是沈夫人走后,代替沈夫人打理长房事情的王姨娘。
“原来是王姨娘。”沈夫人只是身子稍微僵了一下,随即脸上就露出笑容,端庄,温婉,大气,扶着陆嬷嬷的手,沈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快起来吧,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侯爷呢,我不在府里,你将府里打理的很好。”
说着,转头看沈侯爷:“侯爷,王姨娘也是劳苦功高的,回头您是不是得赏赐点儿什么?”
沈侯爷盯着沈夫人看了看,笑着点头:“夫人说的是,不过,既然夫人已经回来了,那这后院的事情,一切都听夫人的,夫人自己做主就是。”
一句话就肯定了沈夫人的地位,顺便还答应将管家权交给沈夫人,这表示,可真是够重的。至于王姨娘那瞬间惨白了一下的脸,沈侯爷表示,阳光太好,没看清。
对上沈侯爷那似笑非笑的脸,沈夫人也有些不自在,忙转移了目光,上前两步拉了王姨娘起来:“妹妹这些年辛苦了,回头啊,我一定要好好的谢谢妹妹才是,对了,明修呢?今儿不在府上?”
沈明修是王姨娘的儿子,今年六岁。王姨娘深深的看了沈夫人一眼,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有几分欣喜,有几分胆怯,有几分期待:“劳夫人惦记着,那小子太皮了,昨儿听说侯爷和夫人要回来,闹腾了一晚上不肯睡觉,就有些着凉,今儿一早就开始拉肚子,奴婢怕带了病气,就没敢带他过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体弱,你做的对。”沈夫人笑着说道:“是要精心照顾着,既然是病了,那就多休息几天,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药材过去。”
王姨娘忙蹲下身子行礼:“奴婢多谢夫人赏赐。”
“快快起来吧。”沈夫人忙又将人拉起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明修是侯爷的儿子,也是要管我叫一声娘的,他心病了,我心里也是惦记的很,回头我去瞧瞧他。”
王姨娘忙应了一声,又说道:“老太太让奴婢过来接侯爷和您,夫人您看……”
沈夫人忙点头:“给老太太请安是应当的,咱们快些过去,免得让老太太等得着急了。”说完,只看着王姨娘不动身,王姨娘有些疑惑:“夫人,咱们不走吗?”
“王姨娘,你是说,从这儿走到老太太住的长春堂?”沈夫人伸手指了指脚下,比王姨娘更迷茫:“咱们侯府,难不成是连个轿子都准备不起了?”
沈侯爷轻咳了一声,并未接话。王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总不能说,是老太太提亲吩咐了,昨儿就将这边的轿子都撤走了吧?
沈如意笑眯眯的看沈侯爷:“父亲,您还说侯府很富贵呢……”
沈侯爷笑着点点头,还是没说话。若是他事事都帮忙,还不如当初别接了她们母女回来。
“王姨娘,这是怎么回事儿?”沈夫人捏了捏沈如意的脸颊,很自然的将沈如意的话给略过去了:“刚才我还和侯爷说,这家,你管的还不错,还想着日后让你帮帮我呢,可现在……”
王姨娘心中突了一下,瞧侯爷的意思,沈夫人大约以后是不会再离开侯府了,并且侯爷对夫人也不像是半点儿感情都没有的。可是老太太又是十分厌恶沈夫人的,后院又是女人的天下。可不管后院怎么样,侯府最大的主人却是侯爷。
自己这会儿若是得罪了沈夫人,也就是不给侯爷面子,毕竟,侯爷亲自将人带回来,刚才还主动点头应下要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夫人,这会儿虽然没表态,却是站在夫人身边没挪地儿,这个态度,足够说明问题了。
可若是顺着夫人了,那得罪的可就是老太太了。
瞧着=王姨娘在犹豫,沈夫人忽然笑道:“我那二弟妹和三弟妹怎么没过来?之前听侯爷说,老太太想要三弟妹代替我管家?王姨娘,你在侯府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说说,三弟妹的性子如何?”
性子如何?就差没将侯府当成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三夫人,王姨娘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不管她和夫人是什么关系,敌对也好,互相帮忙也好,可在遇上外敌的时候,那总是要站在一条线上的。
老太太今儿想给夫人下马威,没叫二夫人,没叫三夫人,却让自己过来了。若是自己和夫人对上了,一个是占着多年伺候侯爷的情分,一个是占着嫡妻的位置,一个是育有庶长子,侯爷唯一的儿子,一个是有朝廷的册封,以及前段时间的旌表,那斗起来,长房可就有空子可以钻了。
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姨娘,原本就没资格管家,当初还是在侯爷的一力支持下,才管了长房的事情。可现在,夫人回来了,夫人管家,那才是天经地义的。不光光是管着长房的事情,整个侯府,都是夫人要管着的。
可若是这会儿,夫人只顾着和自己这个姨娘争斗,可不光光是丢了长房的管家权了。
王姨娘一向是个聪明人,从来都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好的,老太太虽然是后院最大的,可侯府当家的是侯爷和夫人。她是长房的人,若是没了长房,或者说,若是侯府就剩下个空壳子,那将来,她儿子能继承到什么?
长房是侯府的,可现在,侯府不完全是长房的。
“是奴婢的失误。”一旦想明白,王姨娘立马就又行了礼:“前段时间,因着府里办了赏花宴,那些抬轿子的婆子累了一天,老太太说,趁着这两天没人出门,就让她们都回去歇着了,奴婢竟是没考虑周全,还请夫人恕罪。”
一边赔罪,一边将事情说的十分完整,特意点出了罪魁祸首。
沈夫人微微皱眉:“都回去歇着了?现在找不到人了?”
“夫人还请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几个人过来,很快的。”王姨娘立马应道,又给沈侯爷行了礼,转身就急匆匆的往内院去了,果然是很快,连一盏茶时间都不到,就叫来了四个粗壮的婆子。
沈夫人和沈如意一人一抬轿子,至于王姨娘,那就只能走着了。陈嬷嬷等人跟在后面,至于沈侯爷,大男人家的,就算是文人,也是习过武的,走这么点儿路,对他来说就是小意思。
真正到了内院门口,轿子才停下来,王姨娘走的满头大汗,虽然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了,但中午的天气还是挺热的,王姨娘穿的也不薄,这会儿背后都隐隐约约能瞧见汗迹了。
沈夫人笑眯眯的下了轿子,回头看沈如意,沈如意也笑,微不可见的冲沈夫人点了点头,并且站在了沈夫人身后。沈夫人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在自己身后,那想要退缩的胆怯就变成了勇气。
不就是见自己那个总是皱着眉的婆婆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现在自己有朝廷的旌表,有侯爷的支持,有女儿的鼓励,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着,沈夫人就挺着胸,侧头看王姨娘:“王姨娘,咱们进去吧?”
王姨娘忙点头,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看着沈夫人姿态优美的往前走,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的,刚才瞧着夫人倒是有些变化了,可是,别一遇上老太太,就又变成以前那扶不上墙的样子。夫人若是不站起来,自己可就白白得罪了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