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知道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臣都会咬牙挺回来的,匈奴人再狠再残暴,也不能让臣屈服,臣始终记得祖父的遗言!
他说过,
头顶天,脚踏地,
汉人永不为奴!”张骞说着便仰起了头,双目微红,眼中含泪。
“你,你祖父是何人?”刘彻有感于他的情绪,禁不住问了起来。
“无名小卒而已,只是当年征军被派往边塞,死在了匈奴人手上。”
这满不在乎的一句话,虽然从张骞口中说出来很平常,但刘彻知道,这背后就代表了无数将士的缩影,当真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张骞你觉得秦朝的军功爵禄制怎么样?”刘彻突然有感而发,随口问道。
兵家大事他那里敢轻易谈论,连声推辞道:“臣不能说。”
“朕恕你无罪!”
“汉承于秦制,却有所差别,刘室皇族子弟占据多数封国,且能分的土地爵位也不多了,臣觉得其恐怕与实际全然不符!”张骞略一沉吟,只好说出来了自己心中想法,至于对不对,他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吧……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汉承的秦制太多,是该改动一番,且军功计算如今也不怎么合常理了。”刘彻点头道。
离开自己的位置,双手撑在奏折上,刘彻慢慢又道:“张骞你要多少人马陪同?说出来,朕明年便选好这些侍从与你一同出行出使,相互照应着互相慰籍,也好解解离乡之苦。”
“100多人足矣!”
“不会有些少吗?毕竟路途这么长,各种匠人不都得带上一些?”
“一路上凶险这么大,人多了反而不好,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且跑起来也不方便,只会给匈奴人更多反应时间。
微臣毕竟是作为使者去的,想必对方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带太多人马过去,安置起来很困难,或者说,一路上管理起来,也容易叛变。
所以说,100多人是足够了!”张骞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这些也都考虑在内,就是为了应对刘彻的询问。
“那朕把选人之事也交给你好了,熟悉的人用起来顺手,也不用考虑忠诚与不互通的问题。”刘彻笑道。
包桑这时候见状也走了过来,笑脸催促着张骞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陛下给你全权自行处置?”
“微臣谢陛下!”
任命诏书已经颁发出来了,张骞顺应刘彻的意思,拥有了选择随从的权力,只不过史策的车轮往那里滚,还是一个未知数。
月氏人从伊犁河流域,西迁进入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征服大夏,在新的土地上另建家园,张骞不了解这一情况,就根本不知道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今苏联费尔干纳盆地)。
加上大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寒风刺骨。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张骞一行,必定风餐露宿,备尝艰辛。
那么善射的堂邑父,这个曾经是匈奴人,也曾被张骞祖父所救的中年汉子,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堂邑父与张骞因为他祖父的关系,也有几年的交情,如果请他这个熟知多国语言的胡人向导,一路上可以避开很多危险。
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张骞不像李广那般横冲直撞,迷路误事,而是预感到曲折的路程,起了寻堂邑父一同西去的意思。
长安城外近郊,密集的土房中,一个有青色屋檐的房屋下,身形魁梧,穿着羊皮袄子的中年壮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劈着柴火。
这都是他自己过冬要用的,汉子必须在天黑之前干完这劈柴的活,要不然明天又少了很多卖羊群的时间,错过侯王官家购置存粮肉食。
堂邑父忙碌身影,被来访的张骞看见了,他放下手上刚买的酒水,纸袋装的肉馅饼子,也同堂邑父一起干起了活。
不言语,往往一个眼神交流就可以了,没有拒绝张骞的好意,只是略有迟缓,动作依旧那般坚实稳重。
堂邑父了解这个讲义气的年轻人,当年他祖父救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几年过去,都成婚生子了,没有改变的,还是一如既往之机敏果断,本应该出现在狼性草原人身上的特质。
抽出一块夹馍肉饼,堂邑父也顾不上手干不干净,放入嘴里便是大口咀嚼。
由于两人干活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做完了,饼子还有些余热,喷香散溢,惹得张骞也胃口大开,学着堂邑父的样子,手也不擦,吃了起来。
一口酒入肚,堂邑父啧啧叹道:“好几年了,你们汉人用粮食酿造的酒,老子喝起还是那么香醇!”
“堂邑父,你们匈奴人的马奶酒也很不错!”
“哈哈哈,不不不,老子已经是半个汉人了,被你祖父救下来性命,就是你们家的仆从,那里还有匈奴人的影子?”擦干嘴角酒渍,堂邑父爽朗笑道。
拍掉木凳上沾染的灰尘,坐了下来,接过堂邑父手中酒囊,张骞也喝了一口,而后轻叹道:“若是给你自在身,你还愿意再回去么?”
“回那?匈奴?草原?
不说老子不愿意背信弃义,就是有朝一日老子回去了,也肯定是随你去的!”堂邑父撇撇嘴道。
“那要是我要去呢?”
“你真要去?”
“实不相瞒,我已经向陛下请命了,作为使臣去西域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人,而这一路上少不了凶险与不熟人情,所以我想请你与我一同前去,你毕竟会那儿的语言,也熟悉草原与沙漠上活命的本事!”张骞坦白道。
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堂邑父骂骂咧咧道:“真是活见鬼了,老子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一个匈奴人帮着对付自己国度!亏你想得出来,不怕老子半道上反水,把你给出卖了?”
“你不会的,正和我直接向你说对付匈奴一样,我不怕你反水,你也不怕我故意拖你下水。
咱们好几年交情了,熟知对方的脾气性情,你会骑射,包括引弓习惯往那边偏几寸瞄准,我都清楚!”抬头与堂邑父对视,张骞丝毫不怵于他会背叛自己,轻笑着说道。
与他对视也占不到一点上风,忧伤着坐地上,堂邑父哀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这么个狠人,去去去,老子去还不行么!”
嘿然笑着,张骞张嘴咬下一口饼,含糊不清道:“明年开春就出发,你可要准备好了!”
“不过说好了,老子只是半个汉人,不参与你们汉人的事,老子只是个引路的!”
张骞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