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5年秋,地动。
地动指的就是地震,这场地震的危害并不大,据韩嫣的打听,仅是房屋摇晃而已,受伤的人并不多,刘彻猜测大概就是四级左右的地震。
地震的源头是益州蜀郡,而此地因为地域地形原因,经常发生地震,汉景帝听了官员的汇报,并不是很上心,只是下达诏书让地方郡守安抚民心,杜绝骚乱。
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把桑叶,几片几片的扔进竹筛中,看着几百只蚕密密麻麻的移动着身体,蚕食着桑叶,刘彻哈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桑叶平铺在竹筛中,便走开了。
蚕已经蜕过一次皮,才被禾儿姐她们转移到了竹筛中,并不担心会从底部掉下来,竹筛边缘也被加了一圈防护,该想到的她们都问过了陈婆婆,现在只等蚕结茧了。
刘彻还是太子,除了每日的习读经书,见客习武,他没什么必须做的事情,景帝也似乎把这个太子遗忘了,未曾派过黄门来察看他的情况。
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的生活并无太大的改变,唯一明显一点的改变,就是长安城及其周围郡县,开始多了一类店铺,专门进行印书一类的活。
半个月前,这些店铺还联名请刘彻赐名,刘彻想了想,提笔直书三个字交给了来人,从此这类店铺就多了个名字:制书房。
马护卫近些日子也越发精神了,刘彻用脚趾头都猜的到原因,这孩子与罗莉又有新进展了。
“太子殿下,周亚夫将军之子周建前来请你去尚冠街与他父亲一叙。”马志宇轻声道。
剑锋一收,刘彻停止了舞剑,站立片刻,等心率慢慢稳定后,才开口道:“周建他还在府外等着么?”
“周建兄弟说他要为太子引路,并未离开。”
周亚夫请他会面干嘛?上次见面也才过去一二个月,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刘彻暗自嘟囔道。
“把本宫差人做的笔墨纸砚四样拿过来,空手而去太寒酸了,正好将这四宝带过去露露脸。”
他是将军出身,未必会对这四样东西感兴趣,但刘彻知道,以周亚夫的性格,如果不是在他的府邸见面,那必定有人与他一同前来,而这个人,肯定是与刘彻很熟悉。
用木盒装着,被马护卫背在身后,刘彻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一笑,这应该是文房四宝的首秀吧……
一路上周建引路,刘彻与他并排而走。问了好几回,这个敦实的汉子才透露道,是卫绾差周亚夫请太子一叙。
就算是周亚夫被刘彻救回来,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还是对其避之不及,往日的门庭若市早没了踪影,卫绾身居御史大夫要位,还能对他礼敬有加,周亚夫心里面有微微的感怀,上一次一同办理朝事,是梁王刺客案那一回与太子前往雎阳吧,如今又再次重逢了。
在汉朝,一般当上了御史大夫,就相当于锁定了下一任的丞相,而将来卫绾当上丞相的概率,因为太子的关系,似乎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
卫绾,擅长谋算,精通儒学而且还是文武双全。卫绾是三朝元老级的人物,文景两帝都对他赞赏有加。在文帝时卫绾担任中郎将,搁在今天就是警卫团司令。文帝死时还曾告诫景帝说:卫绾是个长者,应该好好对待他。
他这个人一直小心谨慎,所以没有大错也没有大功,一生为官,位居显要,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
卫绾精通儒家,又喜欢道家无为之治。还发扬了儒家,当初“罢黜百家”就是来自于他的意见。后来,汉武帝下诏要举荐贤良,由皇帝亲自考试。而董仲舒被人们尊为师长。这时卫绾就跑出来上奏说,所推举的贤良中,有人研究申不害、商鞅、韩非、苏秦、张仪等人的言论学说,扰乱了国家的政务,应该都免职才对。他这样一出,可谓打响了罢黜百家战役的第一枪。
太子太傅一职,让他成了刘彻的夫子老师,这次借周亚夫之口请刘彻过去一叙,指不定是要教导学生一些为太子,甚至是帝王处事之道,刘彻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
成衣铺后有一亭院,这里便是三人会面的地方,卫绾正握着一块瓦当,和周亚夫说着什么汉朝瓦当其艺术观赏性可与精致的印章相媲美。
刘彻笑呵呵走过去道:“本宫一路上还疑惑,为何周将军请我过来,原来是夫子也在,哈哈哈。”
“卫绾兄以老夫名义请太子过来,实为避人耳目而已。既然来了,太子还是过来坐吧!”周亚夫行了一礼道。
扶起行礼的两人,刘彻沉吟道:“卫夫子有什么事不用藏着,本宫听着。”
“太子你还是这么直性子。”卫绾苦笑道。
“太子殿下这是许久没听夫子教诲,心痒痒了,夫子你还是直说吧。”周亚夫叹气道。
教导刘彻也有不短的时间,卫绾那里会不知道,这是太子把他当值得信任的人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直接表明来意。
同在长安城,太子搞出来的大事小事,他都有关注,他虽为与万民同乐的太子而高兴,但始终觉得不怎么妥当,从汉高祖建立汉朝至文帝当政,关心农桑,询访农夫的帝王之道很普遍,但像太子一样混在百姓堆里的还未曾有过。
亲民不代表迎合百姓,这一点他觉得必须和太子强调一下。瓦当递给周亚夫,卫绾以当年为太子讲经的语气道:“帝王掌权该恩威并施,太子你走偏了。”
“偏在何处?”刘彻神色微变道。
“偏在距离,唉,太子你与百姓走太近了,此时与黎民欢腾,但将来掌管一国,是注定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落了反差的人们可不会管那么多,到时候又得花一番心思调理民治,此为作茧自缚啊!”卫绾严肃道。
“难道本宫要与人们靠的远远的么?”刘彻眼帘微垂,失落道。
轻咳几声,卫绾思虑片刻道:“一个没有争执的朝政是可怕的朝政,没有靠一根柱子来支撑的殿堂是可怕的。太子你该懂得为帝王的平衡之术,过分听从百姓建议,只怕会落得畏首畏尾。”
“这就和为将之道一个道理,老夫戎马一生,治军以严著称,太子你练的兵虽强,却有不少桀骜不驯的人,无非是因为军纪不够严厉而已,杀伐果断,三军将士才会严格听从你的命令,若是军中有人起哄,只怕太子你领的兵会生出兵变啊!”周亚夫也追叹道。
望着劝诫自己的二人,刘彻坐了下来,仔细思考着两人的话,半柱香后才幽幽对马护卫道:“以后无忧府不理民事,让他们找官府去,本宫只会面治国治世之才。
还有,等回去后,你就抄一份刑罚法令张贴在府邸右侧,差人解注,让百姓先知刑法,存一颗敬畏之心。”
“太子你还去与人们话家常么?”卫绾试探性问道。
“只观人们风评,不聊家常!众口不一,聊不到重要之处……”
与周亚夫相视一笑,卫绾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