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雪抱着辜雀的尸体,纵身跳下深邃的怒涛峡谷,而天姬则是喃喃道:“为什么他灵魂已然破碎,但枷锁......却还在?”
正在痛哭的卡萝琳听到此话,顿时身影猛震,连忙朝天姬看来,惊道:“你说什么?天姬你说什么?”
天姬皱眉道:“他灵魂破碎绝对没错,但既然已死,为什么还有枷锁存在?”
“枷锁!你是说他的枷锁还在!”
卡萝琳惊呼出声,一时之间,心中又像是有了生机,颤声道:“枷锁来自于灵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枷锁存在,那么灵魂......”
天姬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一字一句道:“他没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如此兴奋,这个人活着,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此刻,自己的的确确很兴奋,一股灵魂深处的喜悦发出,让她忍不住嘴角翘起。
卡萝琳道:“是的,他一定还活着,没有人可以战胜他的!”
她眼泪反而愈发汹涌,但却是笑着,轻轻道:“等他醒来,我就不走了,我要跟在他身边。什么宏图伟业,什么为了自由和尊严,我全都不愿再想了,我只想陪在我的夫君身边,让他不再受任何伤害。”
天姬的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淡淡道:“他需要你跟着吗?”
听到此话,卡萝琳微微愣住了。
天姬道:“我还没有觉醒这些年,的确见证了他所作的一切事情,他有今日的成就,可以说是一步一地血这样杀出来的。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能靠着一声胆气,满腔热血,在这么短时间内,一步一步杀到这个境界,该是有多么强大?”
她眯眼道:“现在他只是神阶,但在没有元气的情况下,连天人之境都无法将他彻底杀死,这是为什么?连我都看不出来。但至少说明了一点,就是他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那么这一次,蛰伏十余年,连灵魂都碎裂了,若是再次醒来,他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说到最后,她竟然又兴奋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当年自己练武进阶的感觉。
而卡萝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那个时候,恐怕这片大地已然没人可以杀他!他的生命、他的意志坚韧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天姬道:“所以你没有必要留在他的身边,接下来,是一个千古以来的繁荣大世,是真正的强者崛起的大时代!他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你在他身边,就是害了他!”
卡萝琳点头道:“不错,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任何人都不能帮他走,否则,他的造化就会消失,也就无法打破天地,证明自己的大道。”
天姬叹道:“一个无上不朽,哪有那么容易?要走的路太多,哪一个不是经历了无数的失败,无数的血泪?你我当年还不是靠着杀戮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卡萝琳道:“我相信他也能走出他自己的路,是的,我不能保护他,不能扼杀他的未来。温室里的花,再好看也禁不起风吹雨打。”
天姬道:“走吧!这里交给溯雪就行了,既然他没死,那么醒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四下无声,空气有些尴尬。
天姬看向卡萝琳,皱眉道:“你为什么看着我?”
卡萝琳目光灼灼,表情意味深长,依旧不说话。
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天姬不爽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
卡萝琳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夫君的角度考虑问题了?还考虑的这么周全。”
“无聊。”
天姬脸色一冷,顿时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卡萝琳噗嗤一笑,摇头笑道:“从来自信霸绝的天姬,竟然落荒而逃了。”
她看向峡谷之底,慨然道:“我的夫君啊!你可真是折磨死人了。”
说着话,她也消失在了原地。
而峡谷之下,怒水之底,溯雪正抱着辜雀的身体,脸上也看不出了泪痕。
怒水之中,哪里又有什么泪?
她只是看着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她抚摸着,像是想要感受他的温度,但感受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她喃喃道:“你历经百战,终究还是败在了情字手中,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
“谁也打不败你,但偏偏那个女人就把你害成了这样,若是没有她,正阳子杀不了你。”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哭出了声,紧紧抱着辜雀,颤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冰洛,你为什么还有枷锁?你为什么要为了她沉沦十年?”
她摸着辜雀的脸,又道:“可是偏偏,正是因为你傻,才让我也活不下去。”
“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她低声道:“我溯雪本就是一介浮萍,在几个月的时候就该冻死在冰河之上,如今陪你死在这河水之中,也算是回归到了原点。”
“说遗憾,也有遗憾,说没有遗憾,也没有遗憾。师尊救我性命,传我武艺,我无法尽孝,算是一大憾事。洞喜子师尊,助我悟道,把掌教之位传给我,我无法尽到掌教之责,算是一大憾事。嫁给你这么多年,未曾尽到妻子之德,也未曾给你诞下一子半女,也算是憾事。”
她抱着辜雀的肩膀,颤声道:“可是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最孤独的时候,能遇到你,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也是我最幸福的事。”
她轻轻道:“我命苦,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同门师兄弟也不喜欢,也就是你把我当个宝。你为了我去死,我就给你陪葬,只希望我们下辈子还能相遇,只希望溯雪还能给你温柔。”
说到最后,她已然崩溃,重重倒在了辜雀的怀中。
怒涛咆哮不已,巨浪席卷不绝,声音震耳欲聋,绝瀑流淌,河底无人......
所以溯雪可以放心哭出声。
她的声音凄惨,痛绝,像是对命运嘶吼,像是在倾诉着坎坷的一生。
但没有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只是一只只飞鸟惊起,迷茫的在天空之上飞着。
手指有些发痒,像是有东西在摩擦着自己,溯雪抬起头来,忽然脸色一变。只见辜雀的身体竟然开始腐烂,皮肤也开始裂开。
鲜血渗出,狰狞无比。
他真的死了,他的不灭不坏之体也开始腐烂了。
溯雪痛苦出声,啜泣道:“夫君,我们走,我们去一个风景秀丽之地,那里可以看见夕阳,可以看见日出,我们就埋葬在那里。”
“能看见天,能听见风,能感受四季变换,能看到红尘万千。”
“夫君,我们永远也不分离。”
溯雪已然是泣不成声,想要抱起辜雀,却发现辜雀的身体沉重如泰山,竟然根本抱不动!
她瞪大了眼,喃喃道:“夫君......”
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只因此刻辜雀的身上竟然冒出了一缕缕血丝!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密密麻麻,从皮肤个个地方透出,竟然多得数不清!
这是他的脉络!是他全身的经脉!
那么猩红!那么充满生机!
“夫君!”
溯雪的声音忽然提高,声音颤抖不已。
她心中忽然涌出了无穷无尽的希望!
她知道,一个死去的尸体,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的。
果然,那一道道血色脉络疯长而出,竟然把她给缓缓推开,竟然长到了数丈之长。
它们密密麻麻蠕动着,看起来恐怖无比,但溯雪却不肯放过一个画面。
脉络纠缠,竟然结成了一个厚厚的血色大茧,把辜雀的身体完全包裹了起来。
已然看不见他的身体,此刻的他,已然是一个躺在怒水之底的茧而已。
只是怒水滔滔,别说人体,就算是巨树、巨石也承受不住这股冲力,但他却稳稳立于水中,连动也不动。
“夫君!夫君!”
溯雪忽然大喊出声,眼中清泪横流,心脏猛跳,一股无法形容的激动涌在心头。
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夫君,我知道的,你没死,你果然没死!”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瘫在了地上,喃喃道:“杀不死你的!正阳子杀不死你的!天姬也害不死你的!你是英雄!溯雪等你!”
她轻声道:“无论多久,溯雪都等你醒来!”
她说着话,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道:“生机!对对!生机!你需要生机!”
她立刻破水而出,飞天而起,竭尽全力,全身上下涌出无与伦比的先天道韵,全部朝那可怕的血茧打去。
果然,血茧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疯狂的吸纳着生机。
看到这一幕,她兴奋的几乎要喊出声来,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直接把通心道莲祭出。
“道莲啊!召唤天地间的生机吧!”
道莲摇曳,高达千丈,天地四周无尽的生机澎湃而来,汇聚成巨浪,全部冲入怒涛之中,冲进那巨大的血色巨茧之中。
无尽的生机,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溯雪很快便耗尽了元气,但她毫不在乎!
“夫君,只要你能活,溯雪哪怕是化作干尸,也要帮你。”
她脸色苍白,死死咬牙,直接透支生命之力,把一切力量全部朝辜雀打去。
道韵,无穷无尽的道韵,勾连大地,生机无穷,不知道多么磅礴,但依旧填不满这血色的茧。
她口中已然有了鲜血。
不只是口中,眼中、耳中、鼻中都流出了鲜血,这是透支过度的征兆,但她依旧没有停止。
她开始变得苍老,生出了皱纹,她几乎坚持不住了。
但她终于看到,天地四方的生机,竟然自动开始澎湃而出。
比她召唤的更加磅礴,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来估量。
她看不见了,她倒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很快会恢复。
恢复的,不单单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