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等了许久,仍不闻所长继续,炅鋆落忍不住发问。『雅*文*言*情*首*发』
“后來?”所长扬眉勾唇,神色忽变,好像刚才落寞的讲着故事的人不是他,是故事的男主角附身,此刻附身完毕他立刻回归平日里玩笑不羁的模样,“后來嘛,自然是英明神武貌赛潘安智胜孔明勇比子龙义超关羽巧越鲁班侠肝义胆风度翩翩(以下省略千字)……的本少爷我不顾艰难险阻、不畏千辛万苦,挽救了剩下的半个村子和数以万计的生命……”
“啪”
炅鋆落陡然朝夏少砸了一捧雪过去,他灵活的扭头躲过,正待臭美一通自己的矫健,不料迎面又是两个雪团,此番猝不及防的后仰便生生让他从坐着的大石上栽了下去,他不禁跳起來连声叫嚷:“喂,死丫头,不带这样行凶的!”
“我问的是白姬的后來好不好!谁问你的后來啦!”炅鋆落回赏他一对白眼,撇撇嘴道,“还有那只雪狼,后來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夏少摊摊手,复在石上坐下來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亡最公平,对任何生灵來说都是一样的。至于白姬,自然不能任由她再发飙下去,半个村庄已是极限,接下去再因此而消逝的无辜生命,每一个都是一份债,会算到白姬的头上,万一报复过了头激怒了上天可是要遭天谴的。『雅*文*言*情*首*发』不过,”他指指远处那两个依然在树林中打转的村民道,“自那以后,那个村子再也不受雪女的庇护,后山成了他们的禁地,村民们再也挖不到药材,再也打不到猎物,再也……”
炅鋆落的心一沉,对于靠山吃山的村民來说,这岂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虽然他们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炅鋆落万万沒有想到梅里山上的禁制会是因此而來。失去了大山的山民要如何生活呢?
夏少似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眨眨眼笑道:“亏你也是人类,倒要小看了人类求生的本能么?他们现在的日子可不比以往困难,大部分轻壮男子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妇女中也有大半去景区做了当地导游,经济状况说不定反而比先前更好些呢。”
是哦,炅鋆落恍然,她都忘了,近几年山林开发,滇城已经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梅里雪山也成立了国家保护级自然风景区。
“嗯。”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远远望着那个重建得已经看不出过往的村庄,脱口问道:“白姬她,还恨他们吗?”
雪狼之死,切肤之痛,痛入骨髓,怨恨由生。
可是,不记得是谁说过,憎恨别人对自己是一种很大的损失。
何况,这别人,不过是与己无关的他人,渺渺山民如蝼蚁,根本入不得雪女白姬的眼,而既然不重要不在意,又何必去花费心力憎恨呢?就像你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口,你会持续怨恨一只小得一掐就死的蚂蚁吗?不值得的。
炅鋆落如是想,也如是希望,她是不恨的,但,说的容易,做,并不见得能做到。心,是最不受控制的场所。
夏少从地上掏了把雪,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的捏雪团:“就算放下了仇恨,亏欠的也还是得偿还的。就像俗话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你帮助别人的时候,你是因为善心,但有些不必要的援手实可不给,因为这些都是亏欠,而亏欠都是要偿还的,就算不是在这一刻或在这一世,但迟早要还,所以,让人亏欠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说到这里,夏少眼睫微垂,眼眸似沉静了几分,“我一直觉得,亏欠其实更像一种劫数,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还得清。还少了固然不行,可还多了又会变成你反过來欠他,因果循环,无始无终。”夏少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雪球用力掷出,投掷的方向正是两位村民被困迷阵之处,“所以,你刚才即便去指点他们出阵,也未必是真的帮上了忙,他们亏欠白姬的依然会以其他的形式被强制付出,到时候是怎样的付出便沒有人知道了,于他们而言,说不定比被困在山里更糟。”
炅鋆落沒有答话,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她从來沒有想过,帮助也会延展出诸多因果,她原以为能顺手帮别人做掉的就帮别人做掉是好的,即使别人沒有开口上前搭一把手也是好的,而如今看來,竟然不知不觉的就让别人亏欠了吗?
不帮也能解决的忙,不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所长曾说过的话,那时的她以为,这人是懒是不热心是故意坐视不理,但如今想來,他的不乐于助人、不肯施以举手之劳,难道是因着如此缘故的吗?
“放心吧,”所长起身抖掉衣服上沾的雪花,抬头看了看天色,“唔,他们顶多再被困上两个时辰,还赶得及回家吃晚饭的。”他转身朝她伸出手,“走吧,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墨鱼应该快到了。”
“嗯。”炅鋆落顺势搭上他温暖的手。
不知不觉中,雪,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