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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炙烤,冰寒彻骨,两种极端温度来回交缠,不断撕扯着谈书润不堪一击的神经。「^追^书^帮^首~发」
她又再次回到了曾经的黑色荒原,曾经漫无边际的黑色迷雾,此时竟然是有些退化成了深灰色的薄雾,朦朦胧胧中,荒原中央巨木擎天,最细根茎也有手臂粗,连绵千百里,攀附于荒漠黄沙之上,任凭风狂雨疾,自是岿然不动。
谈书润赤足于其中行走,茫茫然不清来处,不知归途。
上次通过这里,她看到了四四方方如同棺材的玻璃盒里,躺着的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插着手指粗的针管,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难看,但是没能看得更清楚些,此次不知是否能有机会再见。谈书润暗躇,若是可以,她还想要见见那个高瘦的老人,问问为何,他设置的密码竟与谈家默认的密码数字相同,巧合吗?全部一样,如此巧合概率,真的可能吗?
谈书润缓步朝前走,浑身却越来越疼,像极了有刀子肆意戳进她的血肉,意图捣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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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身体素质和各方面机能都属于顶尖,用他来当实验原材料,再合适不过。”
突然之间,脑子里便冒出了道粗哑如公鸭那般的男声,语气欣喜,却是癫狂至极。
谈书润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听得更加仔细了些,可惜,牟足了劲儿,最后却仍旧只能隐约大概地听清楚其中的几个字,想要拼凑,偏偏前言不搭后语,鸡头不对鸭嘴。
时间不知道过了几多,周遭陆陆续续的,仍能够听见密密麻麻,有许多的细碎说话声,有人不停地嘀嘀咕咕念念叨叨,夹杂着隐忍的痛苦闷哼声,然而大多数时候,却又俱属于声音如蚊蝇,谈书润只能感受到嗡嗡嗡不停的吵闹声。
“你到底是谁?!”谈书润憋足了气,吼道:“说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为什么我能感受到……”
谈书润只觉得突然,气血翻涌,难受得不行,数不清的绣花针扎在脑内,疼得满地打滚。
“疼,为什么我能感受到,你的疼……为什么……”
谈书润受不住如此痛苦,眼泪飚出,疼得嚎啕大哭,为什么会如此难受,棺材盒子里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实验原材料又是什么?!
每个问题都有千斤重,不断地逼近她,直至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猛地呕出口血来。
便是就在此时,地动山摇,看似缥缈的黑色雾气疯了般聚拢而来,本柔软无骨,此刻却如刀锋般锋利,随风割裂着她身体的每一处。
累极了的谈书润动弹不得,躲无可躲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浑身上下无一块好肉,血肉翻滚,血流如注,偏偏荒原里,痛觉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哭得喘不过气,连哭声都渐渐微弱,直至微张着嘴挣扎呼吸,眼泪被蒸发成新的雾气,循环往复。
“对不起。”
有女声缓缓道,明明是道歉,却波澜不惊,冷漠得仿佛只是随口而言。
谁在说话?为什么跟她道歉?
谈书润突然想到了越越,他们最后离别时,他落掌将她打晕时,说的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究竟还要有多少个对不起才算对得起她匆匆这一生?!
求生意志陡然大盛,谈书润咬牙握紧了拳,拼命镇定下来,她不想死!
黑色荒原中,一片如死般的寂静,然而便在谈书润已然觉得无望时,耳畔却是传来了哗哗水流声,流水叮咚,声音判断距离她栽倒的地方不远,谈书润就地翻过身,极缓慢地,逆风爬行。
烈火炎炎,所过之处,身后拖出极长的一条血痕,鲜血极快干涸,变得暗红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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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外,医生脱了口罩,抱歉道:“寰少,送来的太晚了,阿书姑娘本就失血过多,现在身上还有好几处骨头断裂,若是贸贸然动手术,我医术有限,只怕是根本保不住她的命。”
战寰猛然握紧了拳头,砸上急诊室的门舱,玻璃瞬间碎裂,四溅满地,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响,所有人均是被急诊室前所发生的动静惊了惊,纷纷扭头看来。
骤然的静谧,血珠滴滴答答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渗人。
“寰少!您受伤了!”医生被战寰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跳,本已然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边,却无意间看到了面前男人手背上的血肉翻滚,顿时心疼不已,忙着急道:“这必须得马上处理,小王,马上把医药箱拿过来。”
话音未落,医生却被战寰拽住了肩膀,厉声命令:“把我的血给她,无论用何种方法,我只要一个结果,她活着,懂吗?!”
医生被迫抬头看向战寰,眼里的杀意再明显不过,冷水兜头浇下,医生突然害怕,战战兢兢,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好,我明白了,我现在立刻准备手术!小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话落,医生转身,暗躇,便是坚持手术又如何,死在手术台更容易,且人死与她无关。
思及此,医生正欲关上急诊室的门,然而,门外走廊上,却突然传来战寰的冷声命令。
“我跟你进手术室,把我的血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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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是砂砾粗糙,每每往前爬行一点,灵魂便疼得不由自己的发抖。
谈书润听着声儿,感觉着差不多抵临了水岸边,忙伸手去捞,五指并拢,成勺子状,试了一遍,第一感觉却是极为奇怪,水声哗哗,然而这水感觉却粘稠又温热——若是温热,可以解释为因黑色荒原内的高温所导致,那么粘稠呢?有什么样的水,是粘稠如……
谈书润怔愣,情不自禁低呼出声,如血液那般。
双腿骤然疼如刀锯,谈书润闷哼了声,咬牙往旁边滚了几滚,待拼命睁开眼时,入目却是从黑色荒原浓雾中,凭空出现了两把刀,步步逼近,有条不紊,戳向她的双腿。
双刀在空中挥舞,弯如玄月,劈开几乎要将她削成肉泥的浓雾,兵器相撞,乒乒乓乓,短兵相接中,火花四溅,谈书润的耳朵在此时竟是分外的灵敏,连连好几次躲过。
脑子里的声音又开始了,然而这次却一改往日的嘈杂紊乱,反而清晰,仿若说话的人便在你身边轻哼那般,温柔缱绻,那说话人是谁,几乎不费力气,谈书润便辨识得清楚明白。
“阿书,我在这里,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在心尖汹涌的极致痛苦过后,反而心澄思净,谈书润抬头,望着茫然浓雾中,晦暗无光的天边玄月,本来没有的月亮,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而视线一转,却被另一边的烈日吸引。
日月同辉吗?这个地方可真的是随心所欲。
谈书润感叹着,侧过身,猛地拍打了下身旁的溪流,却是水滴四溅,温热粘稠,余光探过,是殷红的鲜红,不是她想要的,能够解渴的水。
“阿书,别走,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记得吗,大院后山那棵桃树,没有死,它还活着……”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惨然绝望地唤着她的名字:“你醒过来,我带你去看,它没有死,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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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桃树啊,还活着吗?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太好了……
谈书润默默地想,可惜,她大抵是等不到小树长大,开花,结果,满树沉甸甸甜滋滋大桃子的时候了,应该很好吃吧,像战寰分她的那半个桃子一样的多汁鲜甜,念念不忘。
谈书润瘫倒,再也无力前行,身体内的水分逐渐被烈日蒸干,抬手伸开五指,黑雾密不透光,黑云压顶,欲摧毁一切,谈书润闭上了眼睛,放任狂风将她吹起,沉溺于殷红的溪流之中。
“阿越,我要死了,要成为丧尸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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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内,心电图嘀地一声后,平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缝合好最后的伤口,低头看着满身是血的女人,几乎是净透在了血水里,纵然她身负死令,却也不由得为之动容,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
“寰少,抱歉,请节哀。”
“……”
战寰紧握着谈书润的手,许久的沉默后,陡然笑开,喃喃自语。
医生听不清楚,但眼前从未曾见过的寰少,却是令她极为不安,心底心虚,医生忙退出急诊室,跑向病房,试图找到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