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克莱克的事件之后,罗修算是彻底醒悟过来自己周围说发生的一切大概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这让他有了一个机会开始沉静下来观察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比如关于梦境和现实之间究竟会有什么联系。
理论上来说,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首先他会坠入梦境之后遇见一些事情,紧接着,他在梦境之中遇见的那些事情则会在他从梦境中醒来之后,投映到现实世界里来——就好像他在梦中受了伤,在现实中也会在身上发现相应的伤口一样的道理……他身边或许每一个病人都有可能是他梦境之中遇见的那些角色,他们在现实生活是相对独立的、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的人,但是对于罗修来说,他们或许还多了一层像是梦境之中npc的身份。
比如瑞克扮演的是池塘里的鱼,巴莱是最后惨死的渡渡鸟,克莱克成为了羊头怪仆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角色,和罗修在梦中遇见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物一一对应了起来,当他们的行为举止出现了符合“npc”这个角色的怪异举动,这就仿佛是一个启示,象征着游戏开始了之类的……
最后,由一名“npc”负责牵头,周围的普通人开始受到影响,到罗修发现自己被逼迫到一个不得不行动起来阻止这些负面的影响时,这名“npc”作为游戏的“boss”,会来到他的身边。
杀了“boss”,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杀不了“boss”,那很显然象征着gameover——罗修还记得,艾丽嘉那个女人说过,在他之前,已经有很多个名叫“爱丽斯”的病人在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游戏中gameover,前一个“爱丽斯”gameover以后,就会有下一个“爱丽斯”出现,接替前一个人,重新开始游戏。
简单的来说,当他一脚踏入浮屠罗门并且被用奇怪的理由冠上了“爱丽斯”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迫开始了游戏。
这是个受到了诅咒的名字。
虽然艾丽嘉说他是特别的那一个,但是罗修并不这么认为——过度的自信很有可能只是提前让他迎接死亡,所以他按部就班,只是决定做好自己……并且罗修经过了整理思绪之后,自己给这个“boss”取了另外一个听上去不那么中二的名字——他叫它“感染源”。
而这一次,罗修最开始以为瑞克会是那个“感染源”。
因为从体型或者脾气来看,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暴力熊的化身,坐在桌子边上吃吃吃吃个没完,做事一事无成全部靠着自己的朋友完成——但是很快的,在餐厅里,爱跳舞的艾克的表现又让罗修开始有了其他的想法。
相比起瑞克大概永远都是很好的胃口相比较,没人能解释艾克哈衣为什么要把食物藏起来——简单的来说,那很可能只是因为他突然变得□□,并且拥有了储藏食物的欲.望。然后紧接着,在他跟别人为了食物干架的时候,那个给予罗修情报的病人无心的话又加深了他的进一步怀疑——
罗修认为,就好像是克莱克作为“感染源”,利用自己的甜汤将“懒惰”的怪病传播出去似的,艾克哈衣的那一句“今晚的面包真松软”,说不定也是一样象征着他开始跟周围的人传播怪病的契机。
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
在接下来的很多天,罗修在餐厅的时候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因为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艾克哈衣那一桌的动静之上,事实上他几乎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艾克哈衣那一桌的人几乎成为了动手取大量加餐的主力军,他们拿回来的食物量大得令人目瞪口呆,但是似乎他们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而瑞克压根没有跟他们在一桌吃饭。
瑞克坐在艾克哈衣的隔壁桌上。
至此,罗修几乎已经确定了“感染源”就是艾克哈衣,但是他压根找不到机会动手,尽管每一次当他靠近艾克哈衣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牙齿在发出灼热的热度,但是因为这家伙每一次都跟瑞克在一起,罗修压根没有机会跟他单独“谈一谈”。
大约是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这种情况开始飞快地恶化。
周围的人不能再用“胃口变得有一点儿好”这样轻描淡写的描述轻松带过,事实上,以艾克哈衣的桌子为中心,周围的人的胃口开始变得越来越好。
之前病人们“懒得吃饭”的情况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天,餐厅里备用加餐的食物桶从原来的一个变成了现在的五个,可是还是有病人会在去迟了之后因为拿不到加餐和前面排队的人大打出手,乌兹罗克在那儿看着的时候,那些人好歹还能收敛一下,如果他不在,那几乎每一天的餐厅都是战场——每一个病人,男人女人年轻人中年人甚至是老头,都可能在食物面前变成了双眼发绿的饿狼。
而此时此刻,罗修看着身边爱下象棋的老头正往嘴里塞他这顿晚餐的第五片蒜蓉面包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吃了,你撑不撑?”
那老头正要往嘴里塞面包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狠狠地转过头来——那一瞬间,他看向罗修的眼神不太像是一个老头应该有的那种沉静,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正在进食然后被打断了的野狗,平日里那双显得有些老糊涂与混沌的双眼里居然闪烁着攻击性!
这样的眼神让罗修微微一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开了老头的手,而后者在这之后,眼神也迅速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我觉得我饱了,可是又觉得我没饱,这真是奇怪,爱丽斯。”老头拿起勺子刮了刮盛放浓汤的盘子——尽管里面已经干净得连油脂都快被舔干净了,但是他还是在孜孜不倦地刮着它,“我觉得如果食物充足,搞不好我能坐在这里永远地吃下去——今天的蒜蓉面包真棒,又松又香,乌兹罗克大人真该给厨师加一点儿工资了。”
罗修听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比起现在这个正在疯狂地刮盘子的老头,他忽然开始怀念起以前那个吃饭吃到一半,会把自己那只呲牙咧嘴的丑陋兔子毛绒玩具“妻子”放在桌面上一边玩耍一边吃的怪老头——事实上,罗修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个老头把他的“妻子沙沙”带出来过了,餐厅真正变成了一个吃饭的地方。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吃着东西。
并且当他们吃着手中的食物的时候,一双眼睛还发亮地盯着不远处的加餐桶——为了防止浪费,他们被要求必须吃完自己手上的食物,然后才能拿着自己的空盘子到前面去重新领取加餐。
餐厅里原本和谐的气氛不见了,大家都在埋头苦吃——罗修怀疑大多数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往嘴巴里塞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只是一味地往死里拼命塞……因为大多数人负担了自己平日里不能负担的食量,浮屠罗门的胃药和消化药一时间也变得十分畅销。
以上,这是罗修从梦境中醒来之后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事情。
罗修从梦境中醒来的第十天。
——当他正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主食的时候,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吉姆毫不客气地将他手边的浓汤抢了过去一口气喝了个一干二净。
罗修从梦境中醒来的第十二天。
——他在公共休息室里被人从手中抢走了午餐后照例分配到的苹果。
罗修从梦境中醒来的第十六天。
——早晨醒来睁开眼睛,黑发年轻人无语地揉了揉饿得咕咕直叫肚子,想了想昨晚晚餐被抢走的大半个面包外加三块培根以及蘑菇浓汤一碗,他开始考虑今天早上要以怎么样的进食速度才能在这种环境下跟上人民进餐速度的步伐,以免那分配到他手上的为数不多的食物在他来得及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之前就被抢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看见一餐厅鸡飞狗跳抢食大战,而唯独坐在餐厅最高处的那个男人可以不急不慢地享用着自己那份食物,有好几次罗修很想干脆就这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装疯卖傻地端着自己的食物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去——
是的,哪怕是全名皆疯的情况下,人们依旧也没忘记什么人是他们绝对不可以得罪的。
平日里立下的威性在关键时刻凸显出了闪闪发亮的作用。
唔,不得不说,真他妈羡慕。
坐在餐桌旁边,在修女走过来分发食物之前罗修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要是放在往常,黑发年轻人很有可能会为自己这点儿有失礼仪的表现而脸红,但是现在,他完全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坐在一群双眼发绿的饿狼之中最像人类的那一个……相比起坐在他的对面,伸着脖子看着不远处分发食物的修女,唇角边哈喇子留下来都不知道的吉姆,罗修真诚地认为肚子咕咕叫两声这样的表现真的是太含蓄了。
“吉姆,今天吃你自己的,别抢我食物,行吗?”
黑发年轻人伸脖子友好地问——然后换来了高大壮男一记毫不掩饰的白眼,和喉咙里低低的咆哮。
这样大概是在说:不行。
罗修满脸遗憾地缩回了自己的脖子,这个时候,修女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餐桌边,在自己分到的那块三明治落在盘子上时,罗修很不妙地看见吉姆的目光闪烁了下——罗修很想这会儿就把三明治拿起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修女们规定,只有在一个餐桌的所有人都分发的食物之后,这张桌子上的人才可以同时同手进餐。
而当玛利亚修女宣布“开始进餐”的时候,还没等罗修抬起自己的小拇指,坐在他对面的吉姆已经飞快地伸出了手,将他的三明治——以及他自己的那一份一块儿,疯狂地塞进了嘴里。
罗修看着自己餐盘上的早餐迅速消失在吉姆的嘴巴里,震惊得简直忘记了生气。
等他反应过来要拿起餐盘再去拿加餐的时候,这才发现领取加餐的队伍几乎已经拥挤得数不清人头——罗修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下,然后,在他的桌子对面,吉姆猛地发出了呕吐的声音——他大概是吃得太急了,大口大口的三明治从他的喉咙里吐了出来,他终于停止了继续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而是喝了口水,然后他低下头,盯着被自己吐回盘子里,那湿乎乎一团的呕吐物发呆。
罗修心跳加速。
然后在吉姆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餐叉时,他已经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他飞快地伸手抓起自己手边的豆浆,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逃也似的离开了自己餐桌边——于是这个早餐罗修只喝了一杯豆浆,简直棒极了。
早餐时间还没结束,在餐厅里闲晃了一圈,等到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差不多了,罗修也没能找到接近艾克哈衣的机会……悻悻地在修女们的催促下走回公共休息室,路上,罗修回想了下发现当吉姆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恶心举动时,他们桌子上的人似乎并没有觉得一点儿不妥……罗修打了个寒颤,推开门发现瑞克正坐在沙发上吃零食——那是一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薯片,不过当那个胖子嘎吱嘎吱地吃着薯片的时候,几乎整个公共休息室的人都在盯着他的嘴巴看……罗修被这场景搞得毛骨悚然,一堆人什么也不干,就直愣愣地盯着一个胖子疯狂地吃零食,这场景听上去挺搞笑的,实际上,那情景真是让人觉得瘆的慌。
看了眼公共休息室,罗修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瑞克的身边看见艾克哈衣——这两个家伙终于不黏糊在一起了……在事情进化到这群人开始丧心病狂地觉得“吃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之前——罗修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在公共休息室里休息一会儿的打算,连续几餐都没能吃饱的他决定出去进行一下光合作用看看是不是能填饱肚子。
顺便找“感染源”好好地谈一谈。
“……”
这太可笑了,罗修有气无力地心想,这样一来,艾丽嘉就能跟下一任的“爱丽斯”说,恶魔没能亲手杀死你的前任,那个白痴是被活活饿死的。
喔,蠢爆了。
罗修拖沓着步子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回到了那个他遇见了艾丽嘉、打倒了克莱克、挂满了挂画的走廊上——事实上,大概这里是一个什么剧情触发的重要场合,今天罗修意外地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个人这会儿正站在走廊尽头,仰着头看着那副巨大的油画——哦,多嘴多说一句,自从罗修将那帷幔扯下来后,那幅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摆在那里了。似乎是听见了人走路的声音,乌兹罗克转过头来,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笑了笑。
“爱丽斯。”
“你画的?”罗修没回应他,只是直接挑眉进入了话题。
“随手画了画而已。”
“画上的是什么,”罗修走到男人身边——不得不说,这家伙身上的气味总是能让人有平静下来的本事,这会儿,他暂时忘记了饥饿。
“我还以为你应该知道。”乌兹罗克的声音听上去又低又缓慢,他伸出手,抚了抚画框上那大概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毫无保留地坦白道,“是地狱七君建造在冥河上方的雕像——雕像的下面就是一道城门,乘着船通过这扇城门,就能到达地狱的中心城市潘地曼尼南主城,万魔殿就在那里。”
几个熟悉的名字让罗修额角狂跳了几下。
他不得不抬起手摁住额角,才能让自己闲得稍稍冷静下来:“你画这种东西做什么?”
“怀念。”
“怀念?!”
“啊,开玩笑的。”男人嗤嗤地笑了起来,罗修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此时男人眼中居然真的充满了笑意,他停顿了下,同样转过头用自己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眸看着身边的黑发年轻人,缓缓道,“只是无聊,所以就画了。”
“……”
看着这双眼睛,罗修那到了嘴边很多的问题都没能问出口,比如他很想知道那坍塌的雕像是象征着地狱七君的哪一位,比如他想问乌兹罗克画这样的东西挂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比如他更加想问,作为一名教会成员,堂而皇之地画这种东西,这家伙到底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但是错失了问话的机会之后,罗修就再也没能将问题问出口——因为在接下来短暂的沉默之中,彼此气息轻微喘息声音里,忽然很不和谐地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咕咕”声响。
罗修一愣,随即脸刷了一下红得能滴出血。
乌兹罗克果不其然又笑了起来,其实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弯成弧线、肩膀轻轻抖动时候的模样很好看——真是够了这才不是重点!
罗修崩溃地说:“别笑了——难道你没觉得最近大家有点儿不对劲么,每一个人都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要不是被他们抢了食物害得我连续几餐都只吃到了一点儿猫食,我不至于饿成这样!”
乌兹罗克听了他的话,终于不笑了,他收敛起笑容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说:“你饿了几天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重点?你没看见那些病人——”
“我想这就是重点,爱丽斯。”在黑发年轻人把话说完之前,男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揽过他的肩膀——这仿佛是一个十分不经意的亲密动作,罗修愣了愣抬起头去看做出这个动作的人然而后者却仿佛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习惯——
“我们去哪?”罗修有些发愣地问。
乌兹罗克的回答言简意赅:“厨房。”
“去厨房?”罗修声音提高了一点儿——他觉得自己听上去很不妙,就像是看见了主人拿着零食准备投喂的小狗。
果不其然,男人听了他的话之后笑了起来——并且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上毛茸茸的柔软黑发:“是的,我的宠物连续饿了几天没吃饱,这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l*抽得我妈都快不认识我了。
暴食篇又要爆章节数,吐血,这一定是我中间偷懒更了几发短小的报应!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