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
三清山上的梅枝已灼然探冬,凌枫华这几日每日里便是清扫着悟道坪上散落的枝叶,时而往后山经楼废墟去祭奠祭奠原先三清观的主人。百里辰已然离开有些时日了,梅子隽那边却仍旧没有半点音讯。
这一日,凌枫华正于悟道坪上练着八仙剑,忽的便听闻一阵鸟鸣传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见一只黑鹰盘旋而下,落在了悟道坪旁的枝头。凌枫华靠近黑鹰之后,方才发觉黑鹰足上系着一卷纸卷,他取下纸卷展开后,只见上书:
道长慧鉴:
曩者得玄灵针传书,知子隽见囿,双针因子隽之故,所交渐恶。今玄灵针携子隽欲往流云庄诘难,未解计所出,冀道长亲至磋商,以求万全之策。双针百年之交,断不可绝于此,切切。
天地针许清字
凌枫华缓缓卷起纸卷,不由剑眉微蹙,忖道:“想不到玄灵针竟然这般厉害……子隽那样缜密的心思竟也能给他们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如今该如何是好?他们挟了子隽做人质,过几日便要到流云庄来对质……若是天地针与玄灵针当真便这么交恶,又当如何?”念至此处,忙摇了摇头,道:“还是快些前去流云庄见许庄主才是。”
一日后。
凌枫华策马行至流云庄前,见得流云庄上下与往昔更有不同——戒备较之往昔更为严密,全庄上下似乎透出一股极为肃敛的气氛。
守门弟子一见凌枫华,慌忙走上前去,道:“凌道长,可算是将您盼来了。少爷小姐已经恭候多日了,快里边请!”凌枫华一面随着那守门弟子往庄内走去一面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守门弟子道:“少爷小姐现在都愁得很,深怕这一次梅二先生有个什么好歹,而且弄不好双针的交情也便到此结束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详细情形小的们也不是十分清楚,还是请少爷小姐说与道长听吧。”说话间,已穿过前庭将凌枫华引至了流云庄正厅之中。
许沁一见得凌枫华行至,忙站起身来,道:“凌道长,你可算是来了,快些请坐。”说着,转向那守门弟子道,“下去备些茶点上来。少爷大约过一会儿便下朝了,他回庄时让他赶紧来正厅。”那守门弟子忙躬身道:“是,小姐。”说着,便急急地退下了。
凌枫华落座之后,见虽是未别许久,许沁却似是憔悴了不少,便道:“许小姐,如今情况怎么样了?”许沁摇了摇头,道:“凌道长,玄灵针至此为止也不过修了一封书信与我,其中的大致意思我也在信笺之中说与你听了。到现在倒是还不曾有什么新的进展……”
凌枫华微微颔首,沉吟道:“那你可曾回信给他们?”许沁点了点头,道:“是哥哥回的,他在朝堂之中为官,应对措辞之类终归是比我要厉害上许多。”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哥哥大概便是跟林素说,此间应是有什么误会,念在双针交好那么多年的份上,请玄灵针前来天地针相商。”说至此处,轻叹一声,道,“只是玄灵针那边还未给出什么回音,大约是已经在来流云庄的路上了吧。”
凌枫华忖道:“许小姐如今立场尴尬,一则不能不顾子隽的死活,一则不能视双针多年来的交情如无物。要想在这当中找寻见什么妥帖的法子,倒当真没有那么容易……”念至此处,不由的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许小姐与令兄可有想到什么法子么?”
许沁沉默片刻,继而秀眉微微一锁,道:“也不是没有,只是什么样的法子总是难以两相兼顾罢了。”说着,持起一盏茶饮了些许,似是感觉心情平静了些,又道,“若是以子隽的性命为先,难保要大损双针之间的和气……何况此次子隽前去查探,详细情形也不曾告知我等,也不知他于玄灵针所为究竟是不是当真影响那般恶劣。我们于之后的对质之中,也不知有没有半点可以站得住脚的说辞。若是认下了这笔罪状,且不说保不保得住子隽的性命,便是天地针在江湖上还立不立得住脚也都难说了。”
凌枫华闻声,不由轻叹道:“确是难为。”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手中还持有玄灵针的一些罪状,倒是还有些谈判的资本。”许沁轻叹一声,道:“也不是没有。”说着,顿了一顿,又道,“道长不知道,在道长与那假的子隽来我天地针之前,天地针当真曾出现过一个玄灵针遣来的细作。虽然不知道那细作的目的在于什么……我们还是将他幽禁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与玄灵针说起此事。当初的考量也便是忧心贸贸然将这细作之事与玄灵针说了对双针交好大有影响。”
凌枫华思虑片刻,继而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将那细作带出来与玄灵针谈判,不论他前来天地针所为何事,那性质与子隽前去玄灵针的性质一般无二。到时他们未必便能占得什么理,兴许也便对子隽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许沁道:“我与哥哥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这一招尚不够稳妥。双针若是历经了这样的谈判,兴许便是要陷入一种表面上不说,但各自已怀了极重的戒心的地步。那到时的种种门派往来,便太过纯粹,纯粹到只图各自的利益,没有半分情谊可言了。”
正说至此处,许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凌道长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凌枫华见许清急匆匆地行入流云庄中,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哪里,总是不及二位辛苦。”许清冲凌枫华微微一笑,继而冲许沁说道:“沁儿,玄灵针那边有回音了么?”见许沁黯然摇了摇头,不由轻叹一声,道,“糟糕……”
凌枫华与许沁俱是一怔,道:“怎么?”许清道:“原本照着天地针与玄灵针的交情而言,林庄主瞧见我们所付信笺,应当是会知晓天地针认错之心,即便不原谅……照着林庄主的性子,应当也会给予答复才是。如今玄灵针那边连答复也没有,莫不是说梅二先生所为已然触及他们底线,那边已是怒不可遏,非要与我们好生对质一番?还是说……他们分明就对天地针这厢有什么企图,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凌枫华道:“若当真是这么,二位倒是不需太过担心了。若是这两种情况,便是说明林庄主已然将双针既往的情谊一笔撇开。既然玄灵针已然不顾念双针这么多年的情谊,天地针再拘泥于保住情谊的想法便太过可笑。到时玄灵针前来流云庄谈判,二位只消将潜入流云庄的细作拿去质问玄灵针,便可将一切错误归结在玄灵针的头上。既是他们理亏在前,二位也便不需有什么顾忌了。”
许清微微颔首,道:“凌道长所言不无道理。”说着,顿了一顿,冲许沁点了点头,道,“也罢,既然如今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说不得……只得如此。”许沁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些日子我会派遣弟子前去对那细作严加看管。”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算算时间,玄灵针若是在书信发出之后便出发,那么……大约三四日后便可到流云庄中了。这些日子道长若是无事,便请道长在流云庄中住下可好?”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那便叨扰了。”许清道:“是了道长,我听沁儿说当初道长是与百里公子一并离开的,这回怎的不见百里公子?莫不是——”原本许清想说“莫不是百里公子已然毒发身亡了?”,但这样说终归不好,便戛然而止,静候凌枫华的答复。凌枫华摇了摇头,道:“二位还请放心,百里公子如今已然求得解药。算来时间也差不许多了,百里公子身上的瘟毒应当是清干净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百里公子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在我收到许庄主来信的前些日子他便已经离开了三清观,是以此次他并未与我一同前来。”
许沁不由粲然一笑,道:“百里公子身上的瘟毒已然解了么?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愁着玄灵针的事,好像周遭便没有发生一件顺心的事儿。今儿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当真是叫人快慰不少。”许清亦是微微笑道:“是啊……”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好了,凌道长一路奔波,想来颇受疲乏之苦。客房早已吩咐下人备好了,用晚膳之前道长便先好生歇一歇吧。”说罢便唤了下人前来,准备接引凌枫华。
凌枫华抱拳道:“好,待玄灵针来贵庄之前,便在此叨扰了。有劳二位!”说着,冲二人点了点头,便随着前来接引的下人往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