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一阵清晰的马蹄声,在黎明还未来得及褪去的些许暮色中敲打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面。
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驶来。样子也普通,倒是车身比寻常马车要宽了一半左右。眼钝的人只能看出驾车的车夫是个好把式,套车的马是匹好马;只有眼睛毒辣的人才能发现,整个马车竟然全是红木所造,足以想象这户人家的奢侈程度。
香冷正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打着盹。闭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姐从满嘴哈欠地上车,到困意上头小脑袋迷糊地随着马车的奔跑一点一点的;直到现在终于像是捞到了一个大抱枕一样,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胳膊,头正枕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而平缓。终于是睡着了!
闭月看着香冷睡得香甜的样子,心里暗暗为小姐叹了口气。作为从小服侍小姐的丫环,对小姐的一举一动自然熟悉非常;她怎么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会觉得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以往的小姐吧,有点小任性,但绝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刁蛮,对待她们这些手下更是从来没有过打骂的;所以院子里的丫环们觉得小姐太好说话了,有时也会偷个懒,小姐即便知道了也是一笑而过。
每到逢年过节的,更是大把地给赏钱;老爷夫人也是纵着小姐,从不会过问小姐给的数目。所以呢,整个院子里的丫环有时也会不把小姐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小丫环隐隐地听着欧阳小姐的差遣。
可是,这几天的小姐看上去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姐,但行事风格却是有了极大的改变。以前对生意上的事是从不关心的,现在还巴巴地想着要做出新的糕点;以前对院子里的下人也是疏于管教的,可现在就两三句话就制得那些小蹄子们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还有,早晨连着早起,向老夫人请安,要知道以前是日上三竿了都爬不起来的。还有还有,像今天是一早就起床了,和夫人一起去向老夫人请安后,用了早膳便巴巴地上了马车要赶去泰学书院上学的。这些事放在以前,那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呀。所以,闭月才会有了小姐不是原来的小姐这样奇怪的念头。
不过,闭月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更喜欢小姐现在的样子。小姐对她们还是好的;其实,只要做好份内的事不做逾矩的事,根本用不着担心小姐会责骂自己。
而且,现在的小姐变得聪明了;你看,小姐能想出新的糕点样式,这可是这么多年梁国第一次有的事情。
还有,小姐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相信欧阳小姐的话了;要知道,连我们这些丫环看着都知道欧阳小姐对小姐可不是那么真心的,只有小姐还傻傻地相信她的话。不过现在好了,小姐终于开始明白了。
闭月正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着,感觉马车慢慢地停了一下。“怎么啦?”嘴里询问的话语刚想问出口,可一看靠在她肩上睡得正香的小姐,她又马上把话咽了下去。她等了一会儿,有心张望,可又不能移动身子;想了想,还是把声音压低了,轻轻地问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能跟随小姐的车夫自然是个驾车的好把式,同时也是机灵的;否则依顾老爷顾夫人那爱女如痴的性子,怎么会放让香冷坐上车子。因此,闭月的话刚出口,就听见车夫已下车,走到了车厢前,低低地回复道:“是有一辆马车坏了,停在道上,挡住了路。”
到底是谁家的马车,大清早的就挡路?闭月饶是稳重,也心生了一丝不满。
正想着是否要唤醒自家的小姐,可巧就看见小姐慢吞吞地睁开看双眼。
“小姐,您醒了?”闭月将声音压得极低。毕竟现在还是清早,大户人家的小姐能坐在马车内就睡着了,传出去还是有损清誉的,至少也会沦为大户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是长途跋涉后身子乏了,那还能圆过去一下。
“嗯。”香冷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她刚才也没全然睡着;只是马车一颠一颠地让她觉得就像是摇篮在一晃一的,舒服极了,也就顺势闭上眼睛靠着闭月这个大抱枕给休息了一下。此时,既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又是如此禀报,那自然是不能再继续闭眼睡觉了。
“闭月,你扶我下车。”香冷吩咐到。
“是。”闭月先轻轻地跳下车,然后将香冷扶下了马车。
香冷下车后,就见离自家马车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正停在路中央。因着路面本是极宽,香冷她们的马车小心一点还是可以过去的;但这样的话,就显得比较失礼了。马车旁站着两位嬷嬷,都是一脸的焦急;马车夫停在车轱辘旁看着,一脸无奈的样子。
只是这几位下人的服饰,怎么都是宫里的装扮?香冷一看,不禁暗暗心惊。
要说香冷在前世时有着恶名,虽是首富嫡女,按理也不太可能有进宫的机会;但因着伊皇后和顾缪茆茆是手帕交,自然也参加过几次宫里举办的聚会。而且顾府既是首富,自然和宫里也有些走动。所以当下,顾香冷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位下人的穿着都是宫中的装扮,且品级都不低。
再看那马车,香冷更是暗中惊讶;车身上悬挂的装饰是皇室所独有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贵人娘娘所能用的。
香冷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景;此处就是鹿鸣路的路口,泰学书院离这儿也就只有半条街的距离了,且看这架势这辆马车也是赶去泰学书院的。
既是同去泰学书院,自然就容易搭话许多;况且,顾香冷今生本就要经营丰富的人脉和信息渠道,这样的机会真真就是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而送到自己面前的。当然,再也不是前世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该有的礼数是不能缺少的。
只见顾香冷轻轻地走到皇家马车跟前,开口说道:“京城顾府嫡女拜见贵人。如贵人不嫌弃的话,可先乘坐民女的马车前往书院。”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了马车中人的耳中。正如香冷所猜想的那样,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妹毓慧公主,也是泰学书院主授膳食课目的百里夫子。当初,不知怎的,她凭借先皇的宠爱竟为自己讨得了一纸自己作主婚嫁的圣旨;从此作为倚仗,潜心于膳食一道,竟是终身未嫁。
公主作为泰学书院的夫子,自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但这人也有点怪脾气,凡是拜师学艺的;她会先用黑布蒙住求学者的双眼,然后让你品尝三五道菜肴,要能精确说出所食菜肴的原料、调料、烹调手法等才会收徒。因此,她门下的徒弟也不多;很多原本想沽名钓誉的名门小姐更是在第一关时就遭到了淘汰。
原本,她昨天晚上突然想起一道菜肴,可用新的手法进行烹调,因此早早地就想赶往学院和徒弟一起参详。谁料眼看着快到学院了,马车却坏了;以她的身份,如此距离,确是不能步行到学院的。正尴尬间,就听到了香冷的声音。
一听香冷自报是“京城顾府嫡女”,毓慧公主便知道马车前的这个小姑娘是顾香冷;因着顾府只有这一位小姐,也因着坊间所传甚广的香冷“愚笨刁蛮”的恶名。
但毓慧公主本就不是经常按常理出牌的人,对这些倒是并不放在心上;更何况除了膳食一道,其他任何新奇的事都勾不起她的兴趣。略一思忖,毓慧公主便说:“那你又该如何?”
香冷听了,嘴角弯弯地笑了;听了这声音,她便猜出了车里所坐的一定是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妹毓慧公主。肯定了车中人的身份后,她心里便了然;虽然她把马车借给了贵人,但贵人肯定是自恃身份不愿跟她同坐一车的。因而,她听了问话,便甜甜地回答道:“香冷谢贵人关心。这儿离书院不远,香冷正好走走欣赏一下街景。”
听了香冷的回答,毓慧公主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心想:这个小姑娘倒是有趣,也没有借机要同坐一车套近乎的;似乎和坊间的传言也并不相符。想到这儿,心中便不由地多了一份欣赏。
车下候着的两位嬷嬷,都是跟着公主的老人了。看见当下这样的情形,知道公主是默许了;便一边代为答谢道:“多谢这位姑娘了。”一边把公主搀扶了下来。
毓慧公主下车一看,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尚未及笄;容貌自不必说,就是举手投足之间也自有一股大家风范。不由在心底暗赞了一声。
顾香冷看着眼前的毓慧公主,只见她神色淡淡,偏偏散发出一股铅华洗净后的从容,也不禁暗暗赞叹。
毓慧公主轻轻朝香冷点了下头,就向香冷的马车走去。两位嬷嬷服侍公主坐好,随后和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驾车离开。
香冷微微地屈膝弯腰作为回礼,目送他们离开后,吩咐顾府的车夫找人将公主的马车修好,自己带着闭月慢慢地朝泰学书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