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落到院中的梅花瓣上,若不是那凛冽的寒风,倒真有人仔细的欣赏眼前这副美丽的雪景图。
只是此时寒风呼呼的刮着,割的人脸疼,再好看的雪景,也无人有心思观赏了。
圣宁宫守夜的小内侍搓搓手,拉了拉袖子,颇有些同情的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宫人。
沈幼安跪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腿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她轻轻的瞥了眼后面打瞌睡的嬷嬷,揉了揉腿,艰难的站起身,守夜的小内侍头往一旁扭去,装作没有看到,都是一个宫里伺候的,眼前的宫人是皇上身边的司寝女官,自己只是一个小内侍罢了,不上前扶有些说不过去,只是上前扶了就要得罪昭容娘娘了,在宫中生存不容易,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官去得罪一个娘娘。
沈幼安倒也不在意,对着那打瞌睡的嬷嬷道;“劳烦嬷嬷回去禀告昭容娘娘,奴婢已经跪满一个时辰了。”
那打瞌睡的嬷嬷一个激灵,被沈幼安从梦中惊醒,面色有些不善瞪了沈幼安一眼,沈幼安见她醒了,便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到住处,沈幼安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今日后半夜不是她当值,碧彤特地给她留了门。
宫人都比较浅眠,尤其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她这一推门,碧彤便醒了,见她一瘸一拐的,愣了一下,连忙穿衣服起身,边穿衣服边道;“这是怎么了,陛下罚你了?”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敲门声,碧彤将她扶到榻上坐好,转身去开门,就见小宫人雀儿在外面哈着手,小脸跑的红扑扑的,见她开门,扬了扬手里的小瓷瓶道;“碧彤姐姐,采萱姐姐刚让奴婢过来给幼安姐姐送药,这是前几日采萱姐姐得的赏,有消肿和止痛的作用。”
采萱让送的,那就不是陛下罚的了,碧彤接过雀儿手里的药,道;“你幼安姐姐怎么了?”
雀儿左右看了一下,才撅着嘴,小声说道;“今日林昭容不知怎的惹了陛下不快,将她从圣宁宫潜了回去,走时恰巧撞见了幼安姐姐,便将气撒在了幼安姐姐身上。”
这就是迁怒了,碧彤叹了口气,雀儿送了药便跑了回去,碧彤关了门,倒了盆热水到沈幼安面前蹲下。
“我自己来就好。”
沈幼安见碧彤给自己脱鞋,连忙缩回自己的脚,同为司寝女官,自己怎么好让她给自己洗脚。
“你坐着就行,大晚上的自己来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不是碧彤要对她说重话,若是不这么说,沈幼安定是不会好好的任由自己伺候她,往日里也不是没过好话,可是后来才发现还是这样的话有用,果然这话一出,沈幼安便坐在那里,乖乖的任她伺候。
碧彤掀开她的亵裤,看见她淤青发紫的膝盖,倒抽了口气,手上涂了药,刚往那伤处抹去就感觉手下的腿一动,碧彤装作没看见,一只手将沈幼安的腿按在自己的怀里,直到伤处全都抹好了,才将她的脚放在盆里,轻轻的给她揉脚。
“你从前是不是同林昭容有过什么过节?”不然她怎么总是找你的麻烦。
沈幼安微敛眸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从前我与她并无深交,只是偶尔在宴会上遇到过几次。”
碧彤轻哼了一声,心想也是,沈幼安从前是安平王府郡主,那林昭容只不过是城阳侯府的一个小姐罢了,怎么敢跟沈幼安有什么过节,只是这世间百变,谁能想到当年王府的一个郡主会沦落到为奴为婢的下场。
若是安平王还在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早年便听说过那安平王最宠爱他唯一的嫡出女儿幼安郡主,若是他还在,又怎么舍得将她送进宫来选妃。
有些事情本身就是说不通的,安平王没有嫡子,爵位便无嫡子可袭,大煜重嫡庶,□□皇帝当年怕朝臣乱了体统,坏了嫡庶,特地颁布法令,若有嫡子,庶子不得袭爵,若无嫡子,庶子袭爵,需得降爵,且得记到嫡母名下,那安平王府没有嫡子,只能由府中庶长子袭爵,只是这安平王府,也就变成了安平公府,王府变公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郡主了。
只是即便不是郡主了,凭着公府小姐的身份,加上又是这样的容貌,也不至于落到落选的地步,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放到身边宠着,竟是忍心将她作为奴婢使唤。
碧彤抬头看了看沈幼安,只怕这林昭容总是找她麻烦,也是嫉妒她吧,这样的容貌,即便是没有王府郡主的身份,放到后宫也是一个威胁,更何况,即便是王府降了爵,沈幼安也还是公府小姐呢。
“那林昭容向来喜欢拿宫人撒气,日后见了她,躲着点。”
沈幼安抬头苦笑,哪里是她想躲就躲的了的,御前伺候的人,怎么躲还不都得跟在陛下的身边伺候着,就像今日,陛下唤自己进去奉茶,难不成,自己要违背陛下的意思吗?
真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啊。
碧彤拿了帕子给她擦了脚,倒了水,将她扶到自己的床上道;“今日,你与我一同睡吧,我给你暖暖腿。”
沈幼安的腿早就失去了知觉,加上她体寒,往日里自己都捂不暖被子,一宿起床脚都想冰块一样,更不要说今日了。
碧彤将她的一条腿抱在怀里,来回的搓着,手下的肉都是紧绷着的,心中暗恨那林昭容心思歹毒,这样的天气罚人跪,是想毁了这两条腿啊。
这林昭容如此蛮横,连御前的人都敢罚,说到底也与陛下的态度有关,真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讨厌幼安,即是不喜,又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伺候,若非不喜,又为何会纵容林昭容这般罚她,御前的人,即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一个妃子来罚,换句话说,御前的人那就是陛下的人,打骂都由着陛下,若是旁人敢胡来,那就是打陛下的脸,可是陛下却偏偏对林昭容一而再再而三的惩罚幼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是讨厌安平公府的人。
也不怪碧彤这么想,沈幼安只是一个女子,和她相处这些日子,什么样的性子她也了解,不至于惹了陛下的不快,陛下如此待她,就只能是对安平公府不满了。
“幼安,你要不要托人打听打听,是不是安平公府的人在朝堂上惹了陛下了?”
沈幼安听她这么说,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碧彤一边搓着她的腿,一边道;“我看陛下也不甚太宠林昭容,如此纵容林昭容,倒像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沈幼安沉默了片刻,碧彤见她不语,忙道;“你也不用担心,是我胡乱猜的,许是你才到陛下身边,陛下还没适应过来。”
都快一年了,还没适应过来,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心虚,陛下脾气虽暴躁,但是待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很宽和,唯有对沈幼安,总是鸡蛋里挑骨头,诸多不满,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陛下那是故意找茬。
“陛下英明神武,怎会对我一个小小女官不满,只怕陛下都不知道我是谁呢,今日是我鲁莽,冲撞了林昭容才会被罚,你莫要乱猜了。”
“那安平公府......”
“安平公府。”
沈幼安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如今的安平公府早就不是当年的安平王府了,还有什么能值得陛下不满的呢,她父王此生最怕的便是王府的爵位保不住,所以临死前才会有那样的一番交代,没想到到头来,王府的爵位还是没有保住,即便是公府又怎么样,王府没了就是没了,哪怕只是换了块匾,她也再不能将那个地方当做家了,只因那里的一切都变了。
碧彤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伺候陛下呢。”
“嗯。”
沈幼安点点头,躺了下去。
碧彤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见沈幼安缩成一团,心中默念,陛下啊陛下,您坐拥江山,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小女子呢,王府郡主,一夕之间,失去最疼爱她的父亲,被送入宫中,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谢谢你。”
对于突如其来的道谢,碧彤愣了一下,往日她也帮过沈幼安不少,当然她帮她不是为了她的一句谢,她也能感受到每次沈幼安对她的感激之情,只是像这次这般直接道谢的却是第一次。
能得安平王府里郡主的一句谢,不容易啊,即便是她落魄了,可她还是觉得像沈幼安这般的人就该造个金屋子好好的养起来,哪像现在这般,和自己同吃同睡。
想想年初陛下选妃时,自己跟着陛下一同到永寿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当时可是提过要封沈幼安为妃的,她毫不怀疑若是安平王在世,太后都会直接将她列为后位的人选,谁能想到后来陛下竟是只封她做了个女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