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宫中,刚一进门,就看到跪了满院的宫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阿燃生气了!
我看到卧房亮着烛火,门口站着福祥,就猜到他在里面。
我走过去,止住想要通报的福祥,轻叩了叩门。
屋内无任何反应,我深吸口气,推门进屋。
阿燃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抵在太阳穴,闭着眼睛,蹙着眉。
他的样子很疲惫,似还带着些许憔悴,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
我轻声唤他:“阿燃。”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如昨日一般布着血丝。
“回来了?还知道回来?”
他的话语十分平和,带着无尽的落寞。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心生愧疚,低下头闷声道:“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他叹了口气。“见着了?”
他知道我去见谁了?
那他一定很生气吧?
他这样压着火气,平和地同我说话,让我反倒更难受。
“见着了。”
他瞧了我一眼,接着问:“有没有受委屈?可曾被为难?”
阿燃,你那么气,却还是先来关心我,我真是无地自容了,我真的太不懂事了。
“没有,我倒想他为难我……”
“以后不管你要去哪,就算是再生我的气,也告诉我一声。
你自己不想说,就让人通报一声,别让我提心吊胆。”
“好!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再也不会了……”
我忍着泪艰难地道。
“这么难受?
不过是一个男人,离了他,你还活不下去了?”
他的话里带着指责。
我蹲下来,侧脸枕在他的腿上。
“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我离了你,才会活不下去……”
“胡说什么?!”
他一直压着的火,似是透过这句话倾泻了出来。
他缓了口气才又开口,声音极轻:
“我还以为你昨晚和我吵过架,一怒之下,和他双宿双飞去了……”
“啊?”
我茫然地抬起头。
是我听错了吗?
这……不像是阿燃会说出的话。
他注视着我,认真地道:“昨晚我不该凶你……”
“没有,是我不对,是我的不对……”
“你昨晚说的事,我答应你。”
他看着我惊讶的样子,忽然又有些气:
“跪我?求我?我哪一次对你不是有求必应?
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我?还是为了外人?!”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太任性了。”
“哼,你就会欺负你哥。”
他这话忽然有些孩子气,我听出他想要缓和的意思,厚着脸皮道:
“谁让你摊上我这么个妹妹,你只能认命了!”
他站起身,长叹一声,无奈道:“我认命,我早就认命了!”
而后又补充:
“子栖已经接进宫了,还有他娘。
你不是一直想让他改口吗?
你和铃儿站在一起,那小子应该会明白你们是两个人,就不难叫你一声姑姑了。
没事多去看看子栖,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
心里就算再难受,也不许喝酒,听到没?”
“嗯,听到了。”
“行了,这两天我有些累,就先回去了。”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心疼我点,别再给我惹麻烦。”
我像个受训的小孩,老实地应道:“我知道了。”
******
晚膳后,我去看了栖栖。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铃儿的怀里,被喂着粥。
看到我进来,他圆圆的眼睛里忽然放了光,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娘。
铃儿听了表情一僵,却也没说什么。
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纠正他的称呼。
看到我和铃儿同时出现,他的大眼睛在我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了好半晌,竟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自己也分不清那个才是娘亲。
我和铃儿教了他好半天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铃儿身边的宫女出了个主意:
她告诉栖栖说盘头发的那个是娘亲,另一个是姑姑。他这才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陪栖栖玩了好一会儿,这才令他重新对我亲近起来。
栖栖年纪小,早早地就打起哈欠来。于是我便将他交给奶娘,答应他明日还来陪他玩,又和铃儿说了几句,才回了宫。
“殿下,福祥公公在前厅等了您些时候了。”
我刚进院子,内侍就禀报道。
“知道是何事吗?”我随口问。
“公公没说。”
我点头,去了正厅。
“不知公公何事?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喝了口茶,问道。
“陛下并无吩咐,是福祥斗胆想同殿下说几句话。”
我略感疑惑。“公公说来听听。”
他跪下道:“福祥冒死,想请殿下多体恤些陛下。”
我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觉得他有些多事。
“公公这话是何意?”
“昨夜殿下离开后,陛下一宿没睡,在敞着的窗子前站了一夜,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又听闻您不知所踪,陛下弃了政事,派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殿下。
陛下一气之下砸了御书房里的东西,准备亲自出宫去找。
好在风统领回报说您是同其弟一同出的宫,陛下的怒气才消了些,到了您这,等您回来。”
阿燃他一夜没睡!?
怪不得今日他会那般疲惫。
我更是没想到他会对我出宫这件事反应这么大,歉疚之余又不知该对福祥说什么。
福祥接着道:“殿下,福祥自陛下登基就跟在他身边,却从来没见过陛下如此动怒。
更是知道陛下除了对您外再未对旁人如此上心过,就连小皇子殿下也是比不上的。
福祥知道殿下亦敬重陛下,可还是想劝您多体恤陛下一些。
如今复国之业未竟,诸多事宜都需陛下亲躬,福祥实在是不忍心看陛下这么消瘦下去……”
说着说着,福祥的话语里竟是带上了鼻音,看来也是个真心护主的。
他这一番话令我听得倍感羞愧,这才发觉阿燃是有多么不易,却还要为我这个没良心的妹妹操心。
我起身将福祥扶起。
“公公所言极是,是我太欠考虑了。公公方才的一席话我都听进去了,以后也会尽量替陛下分忧。陛下那边还要靠公公照料着。”
“殿下……”
福祥应是没想到我没因他的这番话而责罚他,喉咙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像是被噎住了。
“公公离开陛下也有些时辰了,还是快快回去吧,小心被陛下责罚。”
“是!”福祥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北离大军向南推进,势如破竹,成功将乌蒙军队赶出了南部边境。
我虽然从未向阿燃提起过念空,但阿燃却一直没有动他。
出兵攻打乌蒙军的举动反而令念空有了喘息的余地,不过我却也再未与他见面。
至此阿燃终于夺回了遗失的半壁江山。
近半个月内,阿燃改国号、办大典、祭太庙、整朝堂、纳贤士。
一时之间,举国上下皆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帝王的经纬之才,无不折服。
阿燃将国名改回了“凤离”。“南离”、“北离”已成为历史名词。不过他好像还不甘心于此,似是有意吞并乌蒙。
早年趁北离势弱,在西境偶挑战事的居源国感受到了极大的威慑,主动传信说愿助凤离攻下乌蒙,但求凤离与居源的千秋之好。
阿燃起初并未理会,但居源却是锲而不舍,多次传信。
居源国王甚至要将其嫡长女嫁给阿燃和亲。阿燃这才考虑起居源的提议。
“什么?你要亲自前往居源?”
我听闻消息有些惊异。
“不是我,是我们。”阿燃淡淡道。
“又要带上我?”
阿燃白了我一眼。“不想去就算了。”
“别呀!你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你还不知道我?从小长在宫外,在宫中呆久了必定得外出游历一番。”
阿燃漫不经心地道。
“真的只是游历?不是打算顺带着把居源打下来?”
有了上次陪他微服的经验,我才不会轻易相信他的目的会这么单纯。
“还是说你想看看那嫡公主长得漂不漂亮?”
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脑门。
“又没大没小!
不过居源要不要打……到时候看心情吧。
但是异族人不好管,不如还是算了。”
这家伙,自从复国后就变得越来越任性!
“你究竟去不去!”他有些不耐烦了。
“当然去!我正想看看大草原!”我有些兴奋。
“那明日我就命人准备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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