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前厅中坐了许久才开了金口,却是考问我课业。
我边答着边琢磨父皇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考问完课业,父皇又是久久不语。我也只能耐心陪着。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父皇忽然道
“看来你对课业还算用心,也不枉你母妃挂心。”
“母妃?”
我顿时有了精神。
“父皇,我母妃她怎么样了?
听闻她病了,她好些了吗?儿臣何时能前去探望?”
“你母妃无碍,不日便能康复。”父皇不冷不热地道。
“儿臣能去看看母妃吗?”
我急切地望着父皇。
“你且先等候些日子。”
等?可我一刻也不想等了,我已经一年没见过母妃了!
“等到哪日?父皇可能给个准数?”
我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却是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分明就是在质问父皇。
父皇闻言,果然一拍桌子。
“放肆!你身为一国储君,怎可因此等小事乱了方寸?
等你心中最要紧的事成了朝中政务、为君之道,再去见你母妃吧!”
语罢,父皇起身,一甩袖子,阔步而去。
“父皇!”我追出厅外,可父皇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我委屈地垂下头。
父皇说母妃的安危是小事,可那明明就不是小事,是我最记挂我事啊!
想着想着,我没出息地眼眶又有些发热。
“殿下?”
青黛试探性地唤了我一声,我却没有回应。
不是我不想理她,是因为我若是看到她关切地眼神定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好在碧禧看出我的情绪,及时将青黛拉走,顺带还遣走了一众仆从,只留下我一个僵着身子站在院中。
我又惹父皇不悦了,我一直很努力地修习课业,却还是令父皇失望了……
我吸了吸鼻子。
不能哭!
父皇不喜欢我哭……
“喂!想哭就哭,憋着多难受!”
我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红衣男孩叼着根糖葫芦,翘着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上好像还背了个小包袱,身后的墙边斜靠着他的那架梯子。
“喂,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他皱起眉朝我走来。
“我说你想哭就……”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也再不想管会不会被人听到。
他似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了,愣了一愣,而后竟是一脸嫌弃。
“我让你哭可没让你哭这么大声,吵死了,你小声一点!”
臭阿燃!他真是我哥吗?怎么这么凶?!
我心中不忿拔高了调门继续哭。
他拧了眉头,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拿着糖葫芦朝我走近过来。
“哎呀行了行了别哭了!”
说着他竟是将糖葫芦一横,塞进了我嘴里。
我一愣,忙止住哭声,一口将糖葫芦吐在了草地上。
“你咬过的我才不要吃!”
“你!……”他用手指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死死地瞪着他,眼泪流了满脸。
“好了好了,别哭了,脸都哭花了,丑死了。”
他虽缓了语气,可说出的话却依旧气人。
他在胸前的衣襟里摸了半天,扯出一块皱巴巴的小手帕,直接捂到了我的脸上,便蹭边道
“本来就丑,越哭越丑!”
我一把抢过手绢,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你用来擦鼻涕的手绢,我才不要用!”
我踩完转身回了屋,只听他在我身后气得大吼
“不识好歹!真是不识好歹!”
我回到卧房,趴在茶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抽噎着。
死阿燃,臭阿燃!我才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哥哥!
正哭着,忽然感觉有人扯了扯我的袖子。
“喂,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我不该乱说实话。”
“你!……”
我抬头瞪他。
“从你嘴里能不能说出句好话!?”
他看了看我,从旁边拉过凳子坐近,胡乱地用手抹了抹我脸上的泪。
“你别哭了,那个手绢我没擦过鼻涕。”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都快十岁了,是个男子汉了,早就过了流鼻涕的年龄,哪像你……”
听他怎么说,我心里的气消了些。
“真的?……那糖葫芦呢?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咬了。”
他扁了扁嘴。
“我是你哥!”
说着他将沾满我眼泪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都不嫌弃你,你却嫌弃我。我还没哭呢!你倒哭上了……”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刚才在院子里为什么要忍着不哭?”
他认真地问,倒还真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哭了就没饭吃了……”我委屈地道。
“嗨,我还以为多大的惩罚呢!
下回你放心大胆地哭,大不了哥来给你送吃的!”
“真的?!”
我没听错吧?
“当然是真的……哎你怎么又哭了?
我让你放心哭,不是让你现在哭。
刚才哭那么大声还没过瘾?”
听他说要来给我送吃的,我本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听了他后面那句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瘾了,特别过瘾!我自打记事起就没那么哭过。”
刚说完,我的脸又沉了下来。
“可是父皇不喜欢我哭……”
他一拍桌子。
“你管他喜欢不喜欢!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干旁人何事?”
“真的可以这样吗?可是他是父皇啊!
忤逆父皇的意思是不对的吧?”
他抬指敲了敲我脑门。
“你可真是被关傻了!”
我揉了揉额头,心里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真的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吗?……
“行了,既然哭够了就办正事。手给我。”
瞧他眼睛盯着我的左手,于是我听话地将手伸了过去。
他解开我的红豆手链,有模有样地串上一粒新的豆子,而后又将手链重新系好。
“好了!”
他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将手链举到面前看了看,撇嘴道
“没有母妃系得漂亮。”
本以为他又要骂我,却不想他垂了头。
“娘的手法我自然学不来。”
“娘?”
我疑惑。
“你为什么唤娘,不唤母妃呢?”
“我自小在宫外长大,自是听惯了民间的叫法。
再说我觉得父皇、母妃这样的称呼太生分了,不如爹娘喊起来亲热。
不信你喊喊试试!”
“娘……”
我尝试着发出这个于我来说甚是陌生的音节。
“母妃……娘……还真的是!”
“对吧?!”他得意一笑。
“可是父皇若是听到你这么唤母妃,定会强令你改口的。”
“改就改呗!
我告诉你啊煊儿,这为人处世呢,很多事你不能死拧。
表面上妥协,只要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成!”
煊儿?听他这么唤我,我心里又是一暖。只有母妃会这么唤我……
煊是我的字。
我们燕氏皇族与民间不同
。在民间女子及笄、男子弱冠方才有字,而我们出生时便有了名和字,所以燃是他的字喽?
燕燃……好听是好听,但乍一听却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我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子,便忍着没说。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
“啊?……听到了听到了……不能死拧,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行……”
我讷讷重复。
他斜了眼睛看我。
“重复得倒是好,可我听娘说你就是个死拧的性子。”
“我哪有……”
忽然又想到母妃的病,急忙问
“母妃……不对……娘她可还安好?病得重吗?”
听我随着他改了称呼,他的眸光闪了闪,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娘没事,你别太担心,就是风寒。
你若真的想见她,过两日她好些了我偷偷带你去见她。”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见娘?不是生辰的时候也可以?”
听到可以见娘一面我开心极了。
“当然。”
说着他抬手又敲了我脑门一下。
“小傻子,不过是去见娘,用得着这么开心?
你还想做什么,告诉哥哥,哥哥都帮你实现!”
他拍着胸脯兴奋地道,可我却忽然有些难过。
“我最想做的事恐怕现在实现不了。”
“那可不见得,你先说来听听!”
他轻快的语调感染了我,心里忽然有了期待。
“我想看看宫外是什么样。”
“这还不简单!我现在就能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