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追至院中,凌念空一个纵身挡在了我面前。“让你站住,你耳聋了不成?!”
凌念空眸中燃火,显然已是怒不可遏。院内一众下人见状皆是落荒而逃,最后一人还将院门掩上了。
被他这么一吼,我终是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反常。可沈风月给我的那种亲切与熟悉是那样真切,以至此刻我的心绪仍旧极不平静,眼中也是微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来这异世才不过月余,怎会有人令我感到如此亲切?难道说这莫名的情绪不是我的,而是……原主的?可是原主明明已经死了,这身子已完完全全为我所有,怎还会有如此炽烈的情感?可是除此之外,也确实再无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忽而想到什么,我望向眼前之人。难道……难道我倾心于眼前之人,其实也并非是我自己的情感,而是原主的情感吗?那么凌念空对我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我究竟是真的爱他,还是一不留神受了原主情绪的影响,一时有些混淆而已呢?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迫于境况身不由己,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就连我的心都由不得自己掌控。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凌念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脖子被人死死扼住,我这才回过神。
“萧济风、沈风月……燕林宣,你究竟要招惹多少男人?!”
凌念空咬牙切齿,死死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要将我杀死。“燕林宣,你当真没有半点羞耻之心是不是?竟那般肆无忌惮地勾引男人,当真是下贱!”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我被他掐得大脑缺氧,却还是听到他提到了萧济风的名字。看来他是知道萧济风私下找我的事了。可他知道多少?他知道萧济风有异心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冷嘲起自己:即便是现在,即便是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否喜欢他了,却还是在为眼前这个人着想!难道已经形成习惯了吗?
眼眶中已蓄满了泪,却拼命瞪大了眼,不让泪落下。
“凌念空……”脖子被他掐着,我发声困难,却还是费力开口。因为胸中情绪难平,说出的话也有些哽咽:“我是人,我也有心,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受伤,也会痛!是,当初我是骗了你,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不意味着我会心甘情愿地任你羞辱!再说,我又不是冷晴浅,我就算是招惹了谁,勾引了谁,又与你何干!?”我怒瞪着他,最后几句话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他冷酷一笑。“心痛?原来你也会……”他话说到一半,却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念空哥……哥……”娇嫩的女声响起,却在看到院内情景之后顿住。
岳鸾漪!?
凌念空放开我,我一下子瘫软在地,扶抚着胸口大口喘气,还不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不让泪落下。
“臣见过公主。”话语中却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岳鸾漪反应过来,一下子冲至我面前,将我扶起。“宣儿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倒还真像是在担心我。我说不出话,只得摇头。
“念空哥哥,你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
没想到过去与我针锋相对的岳鸾漪此时竟会为我打抱不平。
“此事与公主无关。不知公主有何贵干?”凌念空语气中带上一丝不耐。
岳鸾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中带上些许兴奋:“念空哥哥,我求父皇求了好久,他终于答应不为我建公主府,而是让我像寻常女子一般嫁入凌府。于是我这不就来了?我决定了,出嫁前就住在你这儿,院子我都选好了,就住在离你最近的锦园。现下绮绣正张罗下人搬东西,院子里乱的很,我便来寻你。”
这小丫头还真能胡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搬到男子府上,即便这男子是她的未婚夫婿,在这封建社会也是大大的不妥。
“公主,这于理不合,传出去有损公主清誉。”凌念空似也是没想到岳鸾漪会来这么一出,不过语气倒也是坚决。
“我都不在乎,念空哥哥你就别再赘言了。”岳鸾漪一句话竟是堵得凌念空说不出话来,他只得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岳鸾漪拍拍我的手。“这会儿锦园应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你随我去看看,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好。”我由着岳鸾漪将我拉走。被她这么一闹,我方才的各种情绪也缓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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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岳鸾漪说的一样,锦园离凌念空的冷园很近,设施也比留园不知高档了多少,倒也勉强配得上她这个骄女的身份。
她将我带进茶厅,示意我坐下。
“我出宫前特地向父皇请了旨,要父皇将你赏给我,做我一人的医师,父皇准了。你又正好住在凌府,以后你就不用进宫了,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就成!”岳鸾漪话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不过她真的不在意我住在凌念空府上吗?毕竟她之前听说我和凌念空在一起,气得恨不得杀了我。我疑惑地看着她。
“宣儿,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岳鸾漪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住在凌府你不介意?”
岳鸾漪怔了怔,而后尴尬地笑了笑。
“我之前以为你故意勾引念空哥哥,所以才那般讨厌你。可是方才在冷园,我见你两人那般情形才知根本不是这回事。我看得出念空哥哥他很讨厌你,而你也很讨厌他。既如此我还介意什么?
我虽不知道为什么念空哥哥讨厌你还留你在府上,不过只要他心里没你,我也就不担心了。而且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像今天这般对你!”
她信心满满,一脸灿烂,我却因她的话有所触动:原来在旁人眼中,我们是相互憎恶的关系……
“宣儿你怎么不说话?”她说了这么久都不见我有反应,便如此问道。
我愣了一瞬,没话找话地问道:“公主为何不要陛下为你建公主府?”
“因为若是建了公主府,我与念空哥哥成婚了便要住在公主府,那念空哥哥就相当于是入赘。可是他是很了不起的人,他才应是一家之主,而我只想像寻常女子那般做他的妻子,所以我要嫁进凌府,不要什么公主府。”
她说这话时,言辞恳切,面上微红,像极了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女人。
可是傻姑娘,你以为重要的事,其实不过是形式而已。
无论是谁做了你的驸马,你的丈夫注定是要低你一头的,因为你是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宝贝女儿。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没有人敢不低头的,即便是那人也不例外。
不过鸾漪为了凌念空,竟愿意放弃自己的公主特权,看来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很喜欢那人了。可是鸾漪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份心意恐怕永远都难以得到回应了。
我勉强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公主近日身子如何。”
她闻言白了我一眼。“还说呢!明明是你口口声声说我这病需多调理几次,可你自上次走后再也没来过,身子也自然是老样子了。”
我苦笑。“是我不好,近些日子遇上了些麻烦,才没能进宫去见公主。”
公主却是爽朗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也不能怪你。待明儿个我安顿好了,你可要好好为我调养调养!”
我微笑。“那是自然!”
其实岳鸾漪能表现得如此爽朗,我还是颇为意外的。
要知道她的母妃可是受程锋牵连被打入了冷宫,而造成这一切的人还是凌念空。
她是真的因那个男人混了头,还是情况其实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知道自己不便问,便压下了心中疑惑。
我就这么和岳鸾漪东拉西扯地聊着,其间还一起用了午膳,大半日竟就这么过去了,暮色已然降临。
我俩还在聊着,却见薛让踏进了茶厅,躬身一揖,开口道:“公主,主子有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让是那人的贴身护卫,一看到薛让我好不容易转晴的心情顿时又阴云密布起来。
岳鸾漪闻言却是兴奋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念空哥哥要见我?!”
“是,公主请随我来。”薛让仍旧是礼数周全得不带一丝感情。
岳鸾漪一听说凌念空要找她,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句话不说,便随薛让去了。
我腹诽:真是重色轻友!
岳鸾漪不在,我也不好再呆在锦园,更何况一旁还有个绮绣一直冷冰冰地盯着我。于是便回了留园。
青黛见我回来,忙迎上来问:“小姐可要用晚膳。”
“不了,现下还不饿。”我话音未落却见青黛的眉头拧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脖子。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有些微痛,这才明白过来。凌念空这个混蛋!
“是凌将军?”青黛话中带着气恨。却听她又继续道:“青黛本以为凌将军是真心待你,毕竟前些日子小姐您生病,每晚他都亲自照料,可不想竟会对您下此狠手!”说着转身便要走。
我心漏跳了一拍,一把拉住她。“你说什么?每晚亲自照料是什么意思?”。
“小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出手伤您,我去替您讨个公道!”说罢转身又要走。
我再次拦住她。“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青黛转回身,有些不情愿地道:“就是小姐从大牢回来生病的那几日,每晚凌将军都守在榻边照顾您,为您敷冷帕子降温。”
“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内容会忍不住开心,可真的听到了却反而不安起来。
“那些日子小姐病得重,整日昏睡,凌将军每天早上又走得早,小姐您自然不知。”言至此她话锋一转:“可是他竟对您下此狠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青黛这就替您讨个公道回来!”说罢还要往外走。
我急忙拉住她。没想到这青黛看着胆怯,骨子里却也是倔强得很。“你去了又能如何?如今形势于我们极为不利,只能暂时忍着。等我想到法子离开凌府,到时候再讨回公道也不迟。”
我苦口婆心地劝,青黛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
我打断她:“别可是了!跟你说话这功夫我倒真是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语气中有意带上些轻松。
“小姐想吃什么?”听我说饿,青黛终于舍了方才的话题。
“什么都行,我不挑食。”我笑道。
青黛应了,便朝厨房而去。
待饭菜上桌,天已黑透。我刚执起筷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桌上的菜,便有一位不速之客站在了我面前。
“绮绣?”我放下筷子。“可是公主有事?”
“是。不知将军同公主说了什么,公主自回了锦园便一直暗自垂泪,现在竟饮起酒来。”即便是如此状况下,绮绣的语调依旧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担忧。
“所以你想让我去看看你们公主?”
“是。”
呵!这绮绣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还是这么大的架子,不知情的人绝对想不到她不过是个侍婢。
想到她是凌念空的暗装,我不由暗自咋舌,果然主仆都是一个德行!不过我虽看绮绣不顺眼,但对鸾漪那个小丫头倒是讨厌不起来,也不知道凌念空那个混蛋对人家说了什么,竟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唉,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一踏进锦园,便看见岳鸾漪披着狐裘在亭中喝酒,亭的三面垂了挡风的幕帐,仅有一面敞着。亭内石桌上摆着几碟酒菜。我轻叹一声,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