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济风带着我纵马如飞。我虽蒙着眼睛却感觉得出我们逐渐偏离了官道,马蹄带起尘土。我起初还极是戒备,但渐渐的,困意来袭,竟真的靠着萧济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萧济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美人儿,我们到了。”
话音未落我便察觉他的唇落在了我的嘴角。我气结,用手肘去撞他的肋部,可他却早便预料到我会有这一举动,一把将我箍在怀里,轻喘一声,唇贴着我的脸颊暧昧笑道:“美人儿的脾气还真不小,可美人儿你越是抗拒,萧某我便越是喜欢呢!不如待事情办完,你我二人找个僻静处……”他顿住,一只手抚上我的小腹。“深入了解一下彼此如何?”
“下*流!”我骂道,急忙拍开他的手。
他倒也不再有进一步的逾矩行为,只轻笑两声。“下*流有何不好?美人你是没见识过我的功夫。若是见识过,萧某保证美人儿你日日夜夜都会念着我!”
语毕他翻身下马,而后又将我抱下马来,解开了一直蒙在我眼睛上的布条。
我缓缓睁开眼。夜色黑沉,就连星月也隐去不见。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在山上,盛京城附近的山不过两座,一是灵秀山,一是云华山,而这两座山均和凤离一派渊源颇深,莫非他让我救得人也和凤离一派有关?。
“走吧。”萧济风牵起我的手,我用力甩了甩却是没甩脱。
他带我进入了一座宅院,院内一片漆黑,仅有一室内隐有烛火跳跃。他引我进屋,带我行至床榻旁。榻前垂着紫色纱帘,隐约可见一纤弱身影仰卧于床榻之上。
萧济风又点亮了几盏灯烛,将两侧纱帘掀起,用帐钩勾住。我朝榻上之人望去。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年龄约有二十五六岁,黛眉微微上挑,双目紧闭,丹唇微张,有着说不出的风韵。
不过她此刻面色如纸,呼吸微弱,即便是盖着厚厚的棉被,也丝毫感受不到活人的暖意。
我用询问的眼光望向萧济风。
“外伤。你一看便知。”他极是随意地丢下这一句话便踏出了屋。我心中无语,萧济风冒风险让我来救这女子,那她应是对他极是重要才对,可他怎是如此态度?
我想不出答案,于是也不再多想,俯下身,轻唤:“姑娘?姑娘?”却未得应答。
我只好掀开被子,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
女子身着绯色纱衣,那纱衣极是轻薄,透过衣料,女子雪肤清晰可见,唯有关键部位着有短小的丝质衣裤。而令我震惊的,是女子通体的伤痕。那些伤痕明显是剑伤,纵横交错,有浅有深。浅的仅是划破表皮,而深的却已清晰见骨。个别伤口明显是位于主动脉处。
根据伤口的暗红色可以判断,该女子落下这身伤已颇有时日。若是寻常之人,受此伤,须臾之间便会毙命。可她竟依旧留有一口气在,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决计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既然受伤已久,可为何她身上的伤口不论深浅,都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我定了定神,凑近了仔细检查,发现除了伤处的暗红血色,每一道伤口边缘都泛着青色。青色?是毒吗?
她应是中了毒,伤口才久久不愈。
手指搭上她的腕脉,发现她气血凝滞,却并非伤病所致,应是人为。
我略一思忖,明白过来:定是有人用内力封住了她的血脉,否则照她这一身伤,早便失血而亡了。
我继续诊脉,发现她并无中毒迹象,但伤口明显留有青色,想是毒刚得解。
所以我要做的其实并不难,不过是为她清理伤口,伤口较深的加以缝合就是了。只是她身上需要缝合的伤口大大小小有上百个,有的还伤及内脏,明显不是我这一趟便能处理得完的,至少得再来两次。
医治虽不难,可我还需谨慎,毕竟她这一身伤来的定不寻常,还中过毒。
我又探了探她的脉息,心中略是一定:她呼吸虽弱,但却平稳,撑过三次救治应不是难事。于是打定主意,决定先处理无关要害的伤口,待她日渐恢复,才扛得住要害处伤口的缝合。
忙碌一夜,天将明之时我终是将除要害部位外的伤口处理了大半。刚想歇口气,却听得有人扣门。
“如何?”萧济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有丝疲惫。
莫非他守了一夜?
我收拾好药箱,又帮那女子穿好衣服,掖好被子,才打开门。
萧济风撇了我一眼,进入房内,探了探女子鼻息。“气息确是恢复了一些。”他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说着他拉起我。“走吧。”
我的眼睛再次被他蒙上。身下的马儿受了他一鞭,嘶鸣一声,撒开蹄子朝前奔去。
“她伤处太多,我还需再来两次。”我疲惫地道。他闻言却是不语。我疑惑。“你就不问问我她状况如何?”
他开口,语气之中再无之前的痞气,却是极冷:“她状况好与不好,与我无甚关联。”
“真的?那你还在门外守了一夜?”没想到这个萧济风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与你无关。”吐出这四个字之后,他再无言语。
我撇嘴,他这个请人帮忙的人都是如此态度,那我便更无需多操心了。
回路比来时更累,我靠着萧济风竟睡得很沉,直至萧济风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发现蒙眼布条不知何时已被他取下。眼前是高高的城门,城门已开。他扶我下马,接受入城前的例行问询。
许是时辰尚早,城内只有个别洒扫街道的老翁。萧济风一路策马疾驰,终是将我送至宫门前。
我下马站定,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济风,撇了撇嘴,转过身,正准备朝宫门那边走,却忽听得一句:“多谢。”
我愣了愣,转回身,只见萧济风眸色沉沉,却颇是认真。他……是在向我道谢?
我扯了扯嘴角:“这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
他的唇动了动,犹豫开口道:“你可知凌念空一直在寻找将冷晴浅召回的法子?”
闻言我的心猛地一跳,眼睛也再次望向他。
他勾了勾唇角,脸上却无丝毫笑意。“不然,你早就死在他手里了,还能活到今日?”他上前几步继续道:“你骗了他,若不是你占着冷晴浅的身子,他早就一剑要了你的命。难不成你真以为,你对他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他不过是为保万无一失,才将你留下的。待他找到法子,你还能有命在?”
听着他的话,我的身子越来越冷。“可是修离说过,冷晴浅她……回不来了。”
萧济风冷哼一声。“正统法子自是不行,可歪门邪道却多的是。所以……”他顿了顿。“你最好按照交易做好你该做的,那么我便帮你脱身,否则你死在凌念空手里是迟早的事。”
之后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楚,只有那句“你死在凌念空手里是迟早的事”反复回荡在脑海里。
燕林宣,这些你早就想到了不是吗?你占了原主的身子,致使原主魂魄不知所踪,召回不得。凌念空他那么爱原主,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将她寻回的。他现在留着你的命,不过是让你养着这身子罢了……
浑浑噩噩来到太医院,我拼命赶走负面情绪。既然凌念空暂时不动我,那日子还是要过的。
忙活了一夜,我实在是饥困交加,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垫了垫肚子,方才缓了过来。这原主的身子还真是弱。
饥饿感得到抑制,困意便更加汹涌。好在现下医坊病患不多,仅靠那些医员就能应付得来,于是决定去太医院后部找个空卧房小憩一会。却不想刚踏进后部大门,却听得身后一声唤:“林大人!”
我闻言回头。“小秦?”
他几步上前急急地道:“刑部来了人,说是要见医坊主事医官,现下正在前厅等着呢!”
“刑部?是有要犯需要医治?”
“八成是,可我看来人面色不善,大人还是谨慎着些。”秦问小心提醒。
“无妨,大家都是按规矩行事,不会有事。”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盘算起来:一般的犯人得了病通常是无人理会的,只有关乎重大案件的要犯患病才会有此等待遇。
医坊成立以前,为要犯看病的差事一直是中低品级的太医负责,而如今这差事已被下放到了医坊。
按惯例,一般若是有犯人需医治,通常是由刑部出公文,送至太医院即可。而这次刑部竟是派了人来,可见这犯人应是极为重要。秦问提醒得不错,是得慎之又慎。
来到前厅,果见一文官已在等候,听见响动转过身来,略一施礼,冷言道:“在下乃刑部吏额,奉刑部尚书袁载道大人之命,特请林医官入刑部大牢为一要犯诊治,公文在此。”
语毕他将公文递给我,又向我亮了亮令牌。公文内容与这吏额所述相符,其后还加盖了刑部大印。而那令牌呈六边形,上书一“刑”字,应是刑部尚书的令信。不过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是留有一丝疑虑。
“林医官?”那吏额催促道:“袁大人吩咐这犯人极其重要,需医坊主事医官亲自施救。还请林医官速速同我前去,不然不仅是卑职,连您都……”
听他这么说,我只好强迫自己打消心中疑虑。既然人家公文、令牌俱全,应不会有错。于是急忙应了,提了药箱随他前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设在刑部官衙的西北角,占地面积不小。牢头姓孙,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的精明算计。
他看了公文和令信,又着人查验了我随身携带之物,才懒洋洋地道:“那犯人涉及要案,你俩只能进去一人。”说着指了指那吏额。“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而后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你随我进去!”
呵!不过一牢头,架子不小!
我边想着,边随牢头向内行。
牢内光线极暗,每间牢房只在上端开有一个寸许的小窗,整个刑部大牢都弥漫着潮湿腐臭之气。这还是冬天,气味就如此难闻,若是夏天……我不愿再继续想,连忙快走几步跟紧牢头。
这刑部大牢倒有一点与我的设想不同:大牢极是宽敞,牢房之间的过道有三四米宽,每个牢房最小也至少十五六平米。
见此情景,我心中一安,因为我在前世虽然总给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印象,但自我记事起,就极怕黑暗狭小的空间,应是算得上是幽闭恐惧症。我在大学时有个关系不错的心理学校友,说这和我小时候的某段经历有关……
就在我思绪飘忽之间,走在前面的牢头停下了脚步,面向一间牢房,朝内一指,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