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找了个附近的小酒楼,要了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便坐了下来,准备点菜。
白芷和秦舒瑾口味淡,唯独顾予笙无辣不欢。但小丫头身子不好,容昭自然不敢让她吃太辣的东西。于是男人看了秦舒瑾一眼,又看了顾予笙一眼。板上钉钉的报了一堆清淡至极的菜,一点辣椒末都瞅不见。
小二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秦舒瑾有些尴尬的不敢看容昭炽热的眼神,容昭则看着秦舒瑾发呆,剩下没心没肺的白芷和寻找时机支开白芷的顾予笙在思考如何开启新话题。
“冰糖葫芦——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呦——不好吃不要钱!”
顾予笙眼睛一亮,有啦。
白芷眼睛也一亮,冰糖葫芦。
白芷其实是北方人,性格也随北方的豪爽。不过好歹是个姑娘,所以白芷小的时候也是温婉过的,也不是一上来便刀枪棍棒样样精通,看见心思不对的人便喊打喊杀的。而且她温婉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口了,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北方的冬天一向是冷的不行,人们都恨不得裹成球窝在家里烧好几个炭火盆。就连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少了,但是冬天的糖葫芦却是最好吃的,酸酸甜甜的山楂,裹着薄薄一层的糖衣,冬日里冻得脆脆的,一口下去好吃的不得了。
白芷已经很久没吃过糖葫芦了。
以致于光是听到都有些想念,遑论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近在眼前呢,她都快要流口水了。
顾予笙正好坐在白芷对面,也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奋,连忙道:“白姨白姨。”
白芷咽了咽口水,回过头:“怎么了,小丫头。”
顾予笙指了指有些走远的小贩,朝白芷道:“白姨,我想吃糖葫芦,您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买呀,我怕回来记不得路。”
白芷当然欣然同意,也不说自己还能不能记得路,便抱起顾予笙一路小跑的下了楼。
被白芷抱在怀里的顾予笙还不忘回头给了容昭个眼神,容昭了然。
她说,阿昭,好好表现。
对于顾予笙的体贴,容昭无奈的笑笑,将目光再次投回了秦舒瑾身上。
半个月不见,她好像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疏离,可她坐在那里便充当了自己的白月光。
容昭发现,他实在不想怪秦舒瑾,即使自己到头来被利用了,却也觉得心甘情愿。很傻吧,但是克制不住。
秦舒瑾抬头看他:“容昭,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讲?”
虽然不怪她,但是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她还是观察的很细致,但是这种细致在容昭眼里却也变了味道。她细致如此,何至于猜不到他每每说出口的试探是真是假,何至于发现不了他漏洞百出的喜欢呢?不过是,不在意,不想接受,觉得麻烦,便权当做看不见吧。
呵,真可悲!
“是有话想说。”容昭押了口酒,深吸一口气,酒壮怂人胆,不就是说个话嘛,“舒瑾,你...”
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你到底知不知晓我对你的一腔心意?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有没有心仪的人?”
秦舒瑾被问的也有些愣:“啊?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容昭也觉得自己实在太怂了,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可话问出来了,便也没想再收回,而是换了个问法继续道:“舒瑾,你是不是喜欢顾延霍啊。”
秦舒瑾低下头,涨红了半张脸:“是...我喜欢他。”
“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他急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以前若说是身份不同,他无法反驳,可是如今他哪里比不上顾延霍呢,他是当今二皇子,风无漠的亲儿子,若他野心够大,说不定日后便能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比一个顾府的小将军不知高贵了多少倍。
而且他也比顾延霍那个冰块脸俊郎多了,比他笑的好看,比他姿态风雅,比他会哄小姑娘,怎么在秦舒瑾这里,就...比不过呢?
“容昭,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过吧。我是雁城人,而雁城曾经被蛮夷军占领过。”秦舒瑾在容昭吃惊的神色下,继续道:“那是我六岁那年,蛮夷军和大风军的仗打到了雁城。但是大风军连连落败,雁城便成了蛮夷军的据点。而我便被蛮夷军盯上了,虏回去做娈–童,阿爹阿娘为了阻止他们带走我,出面阻拦,但是却被杀了。我过了一年尊严扫地,生不如死的生活。”
“顾延霍救了你?”
秦舒瑾点了点头:“将军的出现,宛如神祗,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拉了出来。我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这份恩情。可是他说,他不需要。即使到现在我对他来说,也只是白姨硬塞给他的东西。”
秦舒瑾激动的道:“这么些年,我一直努力将所有事都办的井井有条,希望他能觉得我尚有一丝用处。我一直仰望着这个人,妄想他有一天能看见我!这种喜欢,根深蒂固的太久了。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他,容昭,你能懂么?”
他当然能懂,因为,他对她也是这种感情啊,怎么会不了解呢。
秦舒瑾有些祈求的看向容昭:“容昭,我从来没有朋友,你是唯一一个了。你能不能别抛弃我。”
她是害怕的,怕容昭也离开她,从此她又是独自一人望着顾延霍的背影,顾影自怜。
容昭苦笑:“秦舒瑾,那你知不知道,你唯一的一个朋友,他并不想做你的朋友,他喜欢你。”
秦舒瑾僵在那里,似是没想到容昭居然这么直白的就说出口了。缓了很久,才硬扯出一个笑容来:“容昭,你不要开玩笑了,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么,不会再开这种玩笑的。”
二人对视,容昭从秦舒瑾的眼里看到了恐慌,看到了无措,看到了拒绝。果然,她知道的。
相处这几年来,她总是这样,无事顾延霍,有事找容昭。她把所有安逸捧给顾延霍,留给他容昭的都是阴霾。
可是。
她伤心的时候,陪她喝到酩酊大醉,在烂泥地里打滚的人是他容昭啊。
她焦头烂额的时候,陪她四处奔走,甘愿颜面扫地求人光顾药铺的人是他容昭啊。
她生病卧床的时候,宁愿偷跑出来事后挨打挨骂,也要在床边不舍昼夜照顾她的人是他容昭啊。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就因为顾延霍先他一步出现啊,就顺顺利利的俘获了眼前人的心。他真的不甘心。
然而,再不甘心,也已然成了定局。
容昭笑了:“你若觉得这是玩笑话,便当它是吧。”
“容昭...”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我想你亲口告诉我。”容昭绷着脸有些许正经,他问道,“舒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秦舒瑾点点头,又连忙摆手道:“也不是太早。容昭,你信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没有带着目的接近你,真的!”
对不起,她撒了谎,她害怕啊。
容昭仔仔细细将秦舒瑾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紧眼底,自然没有错过她的慌乱。他懂了...
只是...
容昭像曾经做过了无数次那样,起身揉了揉秦舒瑾的头:“舒瑾,你说了,我就信。”
即使我知道,那是假的。
秦舒瑾强忍着要冲出来的泪水,淡淡的嗯了一声。
恰好小二开始上菜了,二人便又坐回了原位。待顾予笙和白芷回来,两人也都已恢复如常了。
谁也不会知道,这一天,开朗的那个容昭,已经死在了秦舒瑾的谎话里,再也不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