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旧城文化
神庙周围完全是一片黄沙，沙丘一个个相连，组成一道沙墙，把神庙圈在了中间。沙墙西北方向地势较低，黄沙下隐隐有一条河道。黄沙很浅，一层鹅卵石从里面露出来。那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沙城全年缺水，每年的降水量不足三十毫米，城市更多依靠的是雪山融水。昆仑山脉将高原分成两块，阻挡了水汽的正常流通，水汽被挡在山脊另一边。每年雪山上都会有降雪高峰，降下来的雪积在峰顶，在天气转热的时候，雪水顺着山上的河道流下来。雪水湍急，里面夹杂着一些沙石，在河道坡道较低的地方，水流就慢了下来，这些沙石就留在了河道的表面。
沙石的组成五花八门，虽然对于水来说都是一样的重量，但是对于人来说却意味着很多。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开始给石头赋予各种各样的价值。色彩斑斓的，凝脂温润的，每一块都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秦帝国著名政客李斯，在他的成名著作《逐客令》上记载了四样无价之宝，其中之一就是沙城特产——沙城玉。大宗的沙城玉的雕刻，工艺最完美的当属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整个由沙城玉雕成，处处透露着大国的威严和霸气。因为和氏璧本身就是举世无双的材料，再加上工匠的呕心沥血，那几乎是只应存在传说中的艺术品。所以秦帝国以后朝代几经更迭，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传国玉玺一直稳坐龙书案。汉朝出现战乱，玉玺曾短暂流失，不过最后被东吴孙氏发现。孙氏拥有玉玺的风声走漏，当时就引来了一场腥风血雨。后来五代十国，中原地区群雄割据，文化艺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传国玉玺作为无价之宝，自然引起了长时间的争夺，最后与一位帝王一起，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可和氏璧总归是传说中的材料，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只出现了那么一块。但是沙城的居民不这么想，沙城经济落后，这是为数不多的一夜暴富的办法。每年的六七月份，沙河两侧的帐篷星罗密布。
六七月份是融雪的高峰期，那个时候，大量的沙石会被冲刷下来。由于近几年用水量的加大，河水断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河水产生的冲击已经不足以带来沙石。在多数时候，河道都处于干涸的状态，那些被捡剩下的石头，就成了沙漠里用来垫道的工具。
石头，生来待遇就是不一样的。
干涸的河道走起来很不方便，大个的鹅卵石会使轮胎打滑，溅起的石头很容易打碎后面车的玻璃，所以金文胜的皮卡保持着一定距离。河道很长，这也是出去的唯一的路。车在河道中拐来拐去，沿着春洵时水流的痕迹，将小宝颠的七荤八素。区小刀非常兴奋，好像现在正处在赛车道上。他绝对不会是个好司机，这一点小宝非常肯定。
同样的路，金文胜开起来四平八稳，没有让后座的小宝感觉到一点难受。
在河道颠簸了两个小时，又经过一段戈壁，终于看到了公路的痕迹。公路是东西分布的，小宝也不知道那栋建筑是在哪个方位。
“你这是要去哪？”小宝疑惑道。
“通圣山啊。”
“山不是应该在东南方向吗？”小宝从座子上坐直了身子，向后望了望，皮卡已经追了上来。
区小刀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沉默了一会，区小刀转过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笑呢？”
小宝一愣:“你为什么笑？”
“这才对嘛，你问了我才能告诉你。第一，咱没装备，你穿的这套衣服，没到外围就冻死了。这么难看的衣服，丢刀哥的人。说起装备简单，我跟你说过我去佛寺的事吗？当时……”
“第二个原因呢？”小宝打断了区小刀。他其实也不想知道第二个原因，不过让区小刀这么说下去更加没意思。
“第二嘛，就是通圣山的方向。哈哈，很古怪，它并不在昆仑山脉里。”
“不在山脉里？”小宝一愣，“什么意思？”
昆仑山脉是万山之祖，中国几乎所有的山脉都与此相关。几个省之外的山都与昆仑山脉有关系，近在咫尺的通圣山，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通圣山，是沙漠里的山，又称圣洁之山，我更喜欢叫它瀚海之舟，因为它的位置，是不固定的。”
“不固定的？移动的山？”
“就跟打地鼠一样，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在哪出现。”
“这也太神奇了，山居然能移动。传说上面还有寺庙和凉亭，是真的吗？”
“哎呀呀——没想到啊！”小刀的眉毛都要挑到头顶心了，“我就说你是个同道中人，还跟我装！”
“我真的没见过，这些都是在县志上看到的。”
小刀想了想:“好吧，我信你。上面不光是有寺庙和凉亭，连生活的基本设施都是齐备的。每次出现的时候，寺庙表面都有一层沙子，但是里面却出奇的干净。”
“什么意思？”小宝问，“难道，通圣山上还有人？”
“有没有人我不知道，我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见了生活痕迹，从没见到过人。不过，传说通圣山上有世界上最大的谜团，这也是老金头这么感兴趣的原因之一。不过像我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什么都没发现，证明那传说就是个狗屁。”
通圣山上面有寺庙，那规模肯定小不了，那么大的一座山，怎么可能会在茫茫沙漠里飘来飘去呢？
走上公路，两边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在沙城，树木是人类聚居的标志。林带的长短，预示着这个城镇人数的多寡。两边的景色迅速的变换，看着那些戈壁和荒滩，小宝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一块广告牌迅速的闪过，小宝瞄了一眼上面的字：沙城。
车继续向前开着，不过慢了好多。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区小刀知道自己的驾驶技术。
沙城地区有两百七十万人，但是市区的人口少的可怜。沙漠里的人逐水而居，哪里有绿洲哪里就有人口。水越多，那么城镇的规模就越大。就整个地区看来，沙城并不是人数最多的镇子，但是却成为了整个地区的中心，这里面免不了政府的全盘操控。
沙城分为两个城区，分别是旧城和新城。新城是新规划的城市，里面所有的设施和建筑都是现代的，居住的外来人口比较多。旧城是自然形成的城镇，里面的建筑都是数千年前的，生活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土著。
现在几乎所有的经济和文化活动都集中在新区，但是小宝他们需要的东西，在法律上不是那么受保护，只有在旧城的商店里才可能有。
旧城外有一道土砌的围墙，围墙大概两米高，厚度在一米五左右。这围墙就是旧城的城墙，全部由夯土构成，十分结实。沙城极少降雨，围墙得以保存至今。围墙是个规则的长方形，长大概三公里，宽差不多一公里多，整个城沿着沙河呈长条状分布。旧城沿袭了旧时期的建筑风格，房屋基本上由木头搭成。由于房屋时间太久，整个沙城感觉有些破旧。
旧城四边都有门，不过三面都已经封上了，只有正对着沙河的城门是开着的。左右两边的门是为了保护文物，后面的门关上是不想和新城有什么瓜葛。土著民族对于外来人口，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区小刀开着车从正门走进去，街道很窄，而且都是坑洼不平的。两侧的商铺很多，搭着一些凉棚，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根本没有通行的条件。
区小刀把车停在街道旁，示意小宝走下去。
小宝很为难，他身上的衣服太旧，人少的时候还没什么，人多的时候，脸上有点挂不住。
“下来啊！”见小宝有点扭捏，区小刀在旁边催道。
小宝硬着头皮走下来，对着镜子粗略整理了一下，跟着小刀走了进去。小宝虽然在沙城长大，但是活动区域大部分在新区，对于旧城的街巷，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小宝向后望了望，后面没有车跟过来的迹象。
“金文胜他们呢？”
“他们来不了。”区小刀说，“这是大林爷的地盘，老金头的人不敢过来。”
小宝很好奇:“为什么？”
“他们俩结过怨。”
“哦？什么时候？”
“就是那次壁画的事，我当时找到的买主就是大林爷，我以为老金头跟以前一样，把壁画临摹之后就会还回来，就提前联系了买主。没想到买卖马上成交了，老金头却变了卦。还好你刀哥面子大，在中间做了和事老，替老金赔了一笔钱，要不然这事非得闹大不可。”
“这位大林爷是什么来路？”
“以前是跟我齐名的人物，据说祖上是旗人，有点祖产。当初清军平定新疆，他祖先和封疆大吏岳钟琪一起来到新疆，奉命镇守沙城，后来大将岳钟琪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他祖先心怀不忿，没有回京，留在这里做了个土皇帝。再后来世道变迁，军阀雄心勃勃，他们家里曾经受到过打击。不过大林爷中道起势，成为沙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旧城的贸易做了那么些年，政府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少不了大林爷的功劳。”
“噢——”小宝恍然大悟。
一个地区的怪像，必然有它形成的原因。有些是历史使然，有些是集体利益使然。地下市场的运行，肯定有不少违法的勾当，不过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的，违法的事只有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才是违法，在被发现之前，它什么也不是。
大林爷的身影很大，光永远照不到这里。
街头的最开始有一家服装店，门口挂着各种各样的丝巾。区小刀走进服装店，不一会，拿着一件连体长袍走了出来。
“搭身上吧。”区小刀说。
这明显是少数民族风格的服饰，颜色单调，但是比较抗风。小宝不太喜欢这样的风格，不过入乡随俗，这样起码比一身紧身服好得多。他将衣服套在身上，区小刀的眼力不错，挑选的型号刚好合身。
“我一个伙计在这里。”区小刀说，“东西我已经让他提前置备了，一会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小宝点点头，他本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两人融到人流当中，很快就被两边的货物震撼。
两边的台子上放着店主精心准备的货物，几乎都是镇店之宝。古物有玉石，牙雕，青铜器，活物有稚鸡，蜥龙，野大鲵。
每家店铺前的台子上都是只有东西没有伙计，伙计都在店铺里，看上了哪件，就到店铺里详细洽谈。每一件货物的价格都不菲，如果观看的买家胆敢心怀不轨，旧城自有一套处置的办法。
买家的队列移动的很慢，每个买家都想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些资料。不过小宝只是参观的，对于他来说，就跟逛博物馆差不了多少。他的眼睛由近至远，慢慢从台子上掠过。
他突然看到一个背影，背影不高，看上去非常熟悉。
小宝是邮政办事员，熟悉的人几乎都是公职人员。可是这里是旧城区，沙城地区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公职人员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呢？
小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半秒都不敢挪开。他侧着身子，挤开一个个买家，把区小刀甩到了后面。
他和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宝的心跳也越跳越快。他来到那人身后，颤抖着伸出了手。在他手落下来的一瞬间，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叫嚷。
“尹老弟！”
区小刀突然喊了一声。
小宝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那人缓缓的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