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海的那头,又仿佛落在了少年的心头。
那条大鱼在月光中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不停的跳跃起舞。
那条鱼让许长安尤为羡慕。
可也只是羡慕,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逐渐被那轮明月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一双眸子里现在只有平静,如面前的大海一般。
都是平静。
许长安发现自己好像能稍微动上一下了,看着那轮海中明月轻轻说道:“我想试着下去走走,可以吗?”
杨贺九微微点了点头,解开那条把二人绑在一起的绳子,黑剑瞬间落下,轻松刺入沙子里。
可少年对此似乎没有察觉,只是静静的盯着那片大海,盯着那条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产生,只是对于那种呼唤并不抵触。
杨贺九在后方看着这幅画面有些不解。
来到岸边,依旧只有平静。
可下一刻那双眸子开始重新变得汹涌了起来。
平静的海面瞬起波澜,那轮明月在海水中开始摇摆不定,大鱼以最快的速度下潜到海底,海面上的生物惶恐不安,可唯独这位少年却并没有如何慌乱,甚至可以坦然面对这片看似疯狂的大海。
再没什么好怕的。
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海浪并没有向着岸边拍打过来,而是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小小旋涡快速转动,分化为两个,威势却是不减丝毫。
两只旋涡在海水中不停的蓄力,越蓄越大,疯狂搅动着原本平静的大海,快速旋转。
遥遥呼应,相辅相成,又似乎本来就为一体。
两只旋涡好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容纳进去,不止是大海,不止于大海。
那轮耀眼的明月逐渐升高似乎是想要赶快逃离。
二人静静的看着这幅神奇的画面,尤其是许长安,尽管巨大的风暴已经让他有些站不太稳,可两双眼睛依旧是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了生命尽头的最后一段光景。
近海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受到牵引向那两只旋涡靠去。
少年不禁心想究竟是如何强大的力量才能搅动这片大海?
或许是同样受到牵引的缘故,许长安体内的那座大山倾倒的速度也在开始加快,这骤然而来的变化让他痛苦异常,朝着面前的大海吐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杨贺九想要上前扶住少年,却被前方的画面所阻挠。
没有任何先兆,两只旋涡分化为两道水柱,冲着岸边击打飞来。
极速旋转,相互交缠。
其内似乎是夹杂着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如幻,如真。
海面开始安静,静的极为可怕。
在小院里毕四迁对自己出手之时,许长安曾感受过杨贺九的那种最极寂静,可相比现在的这种安静来说,那最极寂静似乎是太过于嘈杂了些。
仿佛一切都已经静止,海水下的鱼儿惶恐不安,却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是垂死一般睁着眼睛。
少年吐出的那一口鲜血依然停留在岸边,没有扩散,没有下沉,而是就那么嵌入海面一般,这幅画面很诡异。
在更深一些的海下,藻类植物冒出的气泡再也无法升上来,许长安忽然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这种静不像是感官和听觉上的安静,更像是这方世界已经停止了运转,所以才会静的可怕。
而跳脱出画面的,只有相互交缠的那两条水柱。
那两只旋涡早已消失不见。
杨贺九眉头紧皱,但他来不及多想。
在杨贺九的眼中,此间世界已被划分为二。没有大海,没有明月,也没有许长安,只有那两条水柱和两把剑。
手中一把,地上一把。
右手指向地面上那把黑剑,食指向前快速滑动,刺入地面上的那柄黑剑随之朝着其中一条水柱猛刺过去!
出了一剑,并未停留,星碎瞬间出鞘!
左手握住星碎,杨贺九向前再递出一剑!
那柄星碎划破黑夜,剑身微微震动直刺另外一条水柱!
剑斩游蛇!
即便是面对城外百名大昌铁骑时杨贺九也只是用剑鞘,甚至从他拿到这把星碎开始,这柄剑始终都未曾出鞘。
可在这片海边,他不仅已经出了一剑,还要再出一剑!
两条水柱不停旋转着相互交缠,如两条水蛇相互嬉戏,携带着的水流竞似粘连一般毫不扩散,哪怕是依旧站在海岸边的许长安都没有感受到一滴海水落下。
两柄剑从杨贺九的手中刺出。
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分别指向那两条水蛇一般的水柱。
直到此时他才来得及想些什么‘何院长’?
两剑刺中两条水柱,又仿佛没有刺中,这个问题甚至连杨贺九自己都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两剑最后都落入了海中。
许长安的双眼中已经分别被那两条水柱填满,他看到两条水柱疯狂的朝着自己袭来,可他没有后退,因为这些变化太过,他伤的太重。甚至连闭上双眼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都被少年紧紧遏制住,他不想错过任何可以留下的画面。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杨贺九只来得及向前递出那两剑。
两条水柱击中许长安,接下来的是乱。
两把剑落海的扑通声音传来,鱼儿欢快跳跃,海面不停的冒出一阵阵气泡,秋风呼啸而过,海水剧烈晃动,似乎是在对刚才的环境不满。
许长安身体不停的剧烈颤抖,痛苦挣扎。
杨贺九看到了,却根本不清楚那两条水柱到底有没有碰到许长安,因为少年的周围并没有水滴落下,甚至连他的衣服也都没有湿过的痕迹,但通过许长安的反应和表情,杨贺九才愿意相信那两条水柱的目的确实是站在海边的少年。
对着海面揖手深深行了一礼,并没有着急上前去察看许长安的状况。
他知道刚才的那种变故只能是天人境的强者出手,而天人境的强者世间只有那么一位。
......
灵学院,心湖。
一位白衣老者静静的坐在湖边,双目紧阖,一身白衣快要被染成灰袍。不是灰尘,更像是某种过渡。即便是他自己都不甚清楚这上面的变化到底为何。
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盯着渐起波澜的湖面脸色震惊说到:“何用?!”
“见过老师。”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对着那道背影远远揖手行礼说到。
老者慢慢站起身子,回过头来看着那位离得远远的男子无奈到:“你应该学学小九,有时候可以稍微往前跨那么一步。”
中年男子微笑说道:“回老师的话,学生靠的太近,若是脚滑极易将老师撞倒湖里。此举太过危险。”
老者脸庞剧烈抽搐了一下,吹着胡须说道:“老子我活了半辈子,能轻易被你撞倒?”
男子低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眉头微蹙着认真说道:“若是老师刚巧中风的话,学生怕...”
“你不如猜猜看,你这句话若是惹我生气的话,我有多大几率罚你去打扫整个学院?”
“回老师的话,学生猜不出。”男子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疑惑说到。
老者看着男子那副请老师为学生解惑的模样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辈子就收了你们这两个学生,一个太啰嗦,一个话又太少。一个太小心谨慎,一个又太唯命是从,你们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对方?”
“咦?”忽然老者看着一旁眼神发亮,而后有些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那位红衣少女在院外早已被那位中年男子啰啰嗦嗦问的心烦,虽然不解这灵学院为何没有院墙和院门,但却是随意便走了进来,随着那位先生一路跟到湖边,本想偷偷躲起来听些悄悄话,却没曾想那位老者一眼便看到了自己。
红衣少女现出身来,眼神游离,左右不停摇摆了一会儿咧嘴笑到:“那个,我来拜访拜访院长大人。”
老者仔细盯着她的那身红衣,眉头微皱,确认自己从未见过那种好看的红色后开口问到:“你从哪里来?”
红衣少女仔细的想了一会儿,食指揉了揉眉心后回到:“我从四方城,连夜赶来的。”
似乎是觉得那位少女有些意思,这位院长大人难得没有轰人出去,盯着她的那身红色衣服再问:“四方城远在千里之外,只用一个日夜?”
红衣少女被他看的有些慌张,赶紧摆了摆手侧过身子说到:“马,千里马,据说日行千里的那种......我抢了一匹,但是累死了,换了好几匹才赶了过来。”
老者忽然感到嘴唇有些干燥,眉头微皱到:“不远千里来找我,我想知道是为何?”
“一把黑剑,堂前燕,有个男的说是你取的名字。”
“小九?”
少女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摆了摆手说到:“不对不对,他有六根手指,应该叫小六才对。”
“小六,小六?小六子?”少女自顾自的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丝毫忘记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
......
那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到:“这位姑娘,你不知道,我这位师弟名字里面有个九字,所以我与老师平常都叫他小九,不是因为他的手...”
老者听到自己这位学生又开始啰嗦了起来,扭头看着那位男子,眉头微皱问到:“你还没走?”
......
“走走走,我这就走?”男子揖手行了一礼后赶忙起身告退。
老者原地盘膝坐下,远远看着那名红衣少女,开口问道:“那把剑的名字是我取的,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会取这个名字,还有四方城到底因何而屠城,其真实原因是否许长安为唐国王室?他爹来都城是否来拿两国之间厉害关系用做谈判的筹码?”
老者仔细想着少女口中的这些话,脸上充满了疑惑,“许长安是谁我不认识,四方城屠城一事原因为何不归我灵学院来管,如果我还没老到糊涂份上的话,唐国的王室应该是姓李,至于那把剑为何会取这个名字。”
老者起身随意向着旁边指了指,也不管少女看不看得见,自顾自的说到:“早些年的时候我的屋檐底下飞来了一只燕子,它在那搭巢筑穴,前些日子里我无意间又看到了那个巢穴,却再不见那只燕子,就为那把剑取了这个名字。”
少女随意答道:“它要去南方过冬,明年就会再回来。”
老者没好气说到:“我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