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宋云推开小院柴门,唉声叹气地走进草屋,蹲在了门口。
一个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嗓音突然响起,问道:“下去了?”
“嗯,下去了。”宋云对于这个声音的出现并没有丝毫惊讶,语气低沉道,“师父啊,非要这么做吗?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你小子懂什么,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随着话音传来,石床上坐起一道身影,只是草屋内光线昏暗,让人瞧不真切,看轮廓似乎是一位清瘦老者。
宋云听了师父的话,苦着脸低声咕哝了一句。但老者的听力出人意料得好,闻言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徒弟面前呵斥道:“什么叫‘再有这种事情您老人家自己来’?老夫是让你去踹人,又没让你去挨踹,你这臭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宋云也不抬头,只是蹲在那里叹气。
老者一身粗布衣衫,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看着愁眉苦脸的弟子不搭理自己,只得无奈道:“天葬峡中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那小子死不了的。当年你大师兄不愿入峡,你和你师妹不适合入峡,我都不强求。但唯有这狼族的小子不同,既然让老夫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就必须进去一趟,不然那里面的东西可能就再也无法现世了。”
“您想要里面的东西,自己去取出来不就得了?天下之大难道还有您去不了的地方?”宋云抬起头来看着师父,满脸疑惑道。
结果老人喷了他一脸吐沫星子,“老夫六十年前就登顶了江湖,还要那玩意干什么?!还不如留给你们这些无知后辈,让今后的江湖不至于了无生气才是。”
宋云摸了一把脸,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老者绕过他走出草屋,看着远处的无名山,淡淡地说道:“至于这小子能不能带走那东西,可就全靠他自己了。”
秦北望躺在乱草丛中,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在下坠途中有一阵阵狂风从峡谷底部涌出,硬生生的让他化作了一片飘落的鸿毛。但即便如此,秦北望落地时依旧摔得不轻。
秦北望休息了半天,直到暮色渐浓时才支撑着站起身,借着微弱的天光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出乎他意料的是,虽然这天葬峡名字骇人,但峡谷底部的景致却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分外静美。
古木参天,花草丰茂,鸟语虫鸣,清风醉人,这就是当下秦北望的所见所闻。他此时正站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处,脚下就是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但景致再好,也很难让秦北望高兴起来。毕竟不论是谁被别人一脚踹下深谷,心情都不会太好。秦北望早在下坠途中就在心里把那个宋云千刀万剐了好些遍,但依旧不解气。
可是不论如何,既然没有摔死,秦北望总要先想办法活下去。好在相依为命的长刀还在身上,秦北望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先不要进入树林,找一处过夜的地方才是良策。
沿着崖壁向西而行,天葬峡时宽时窄,地形却并不复杂,只是两侧崖壁皆是刀劈斧削一般,不仅直上直下而且十分光滑,让秦北望断绝了攀爬的想法。眼看夜色渐浓,夕阳就要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秦北望只求能够找到一座山洞供他暂时栖身。
终于,在夜色彻底昏暗下来之前,秦北望发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洞口隐藏在藤蔓杂草之中。用刀鞘拨开杂草,洞中依旧漆黑一片,即使是以秦北望的过人目力也看不清其中状况。
但事已至此,露天过夜的危险性总要大一些,秦北望将长刀拔出,向洞中大喊了几声,除了回音之外再无动静,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这一夜,秦北望是在洞口不远处倚着崖壁,半睡半醒着熬过去的。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光微蒙,刚刚陷入熟睡的秦北望被一阵阵怪异的呼啸声惊醒。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一股怪风就从洞口处涌了进来,吹得秦北望毫无反抗之力,连摔了好些跟头,一路滚进了山洞深处。
半晌,这股连绵不绝的怪风才终于平息下来。秦北望狼狈地爬起身,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心想这天葬峡果然不是善地,连风都如此蹊跷。刚要站起,手指却触到了一样触感奇怪的东西,随手便拿了起来。
这物件十分轻盈,握在手中光滑沁凉。秦北望的眼睛与中原人不同,在黑暗中视物要清晰许多,当下便借着洞口处的微弱光线仔细观瞧起手中物件,可是这一看不要紧,吓得秦北望浑身一机灵,扔掉手中物件就连滚带爬向洞口奔去。
直到出了山洞站在峡谷之中,秦北望依旧感觉两腿发颤,攥紧了手中长刀望着漆黑一片的山洞,冷汗湿透了衣襟。
刚才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枚头骨,人的头骨!秦北望见过死尸,也持刀砍过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要他在漆黑一片的山洞中握着一颗骷髅还能保持心平气和,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冷静下来,秦北望沿着山壁四下走动了一番,最终又回到了这座山洞前。天葬峡实在是太过漫长,要探明道路从其中一端走出去绝非一日之功,起码现在的秦北望还是做不到的。
而且有骷髅就说明有人来过此处,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峡谷之内,若是能够发现人迹自然是好事。秦北望天性乐观,心说自己在此待了一夜都平安无事,想必也没那么危险,再说了,话本里不都说那些武林高手跳下山崖就能发现高人遗迹,习得绝世神功吗?自己虽然是被人踹下来的,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嘛。
思前想后,秦北望还是决定碰碰运气,再探山洞。
这一次他就比昨天从容了许多,用搜集来的干草枯藤扎了一个简陋的火把,虽然没有火油,但起码是个光源。用硬石打火将其点燃,秦北望抽出刀,再次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山洞深处。
有了光源,秦北望这才得以窥见洞中全貌,不由得十分惊叹。这山洞也不知是人里开凿还是天然形成,实在是别有洞天,空间宽敞得令人咋舌。而且内部只有灰尘而无杂草,显然是有人在此居住过。
秦北望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那颗骷髅,上前几步却没敢捡起,只是现在不远处四下查看。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秦北望发现了被碎石枯草掩盖住的一整具人骨。
他缓缓走上前,用刀尖拨开杂物,露出正副骨架。人骨被火光一照便陡生异象,并没有寻常人骨的苍白,而是呈现出白玉般的莹润光华,流光溢彩煞是好看。但越是如此,秦北望就越是心惊。
他不是仵作,不知道人骨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但却知道这个和自己一样被困在天葬峡中的倒霉蛋生前一定不是普通人物,既然如此,又是什么让他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想到这里,秦北望不仅打了个寒颤,无意间却发现枯骨背靠着的并非山壁,而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石。凑近了仔细查看,秦北望这才发现那并非什么青石,而是一个石质的箱子。
高人遗迹!
秦北望差点喜极而泣,将火把扔在一旁对着骨架毕恭毕敬拜了三拜,念叨着“得罪得罪”,将骨架移到平地上,又费了好大劲才将沉重至极的石箱撬开,迫不及待的探头查看。
这一看,秦北望顿时失望至极。
巷子里没有神兵利器,更没有武学秘籍,只有几件破衣烂衫,和一些生活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在其中。秦北望一开始并不死心,在其中翻捡了半天,但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秦北望欲哭无泪,也没有闲心骂娘,一屁股坐了下来,仰起头盯着石壁发呆。生死徘徊大喜大悲都已经历,两手空空的秦北望此时只感觉心累。
但渐渐地,他的眼神越来越专注,嘴巴也越张越大,盯着石壁目不转睛。不一会儿,秦北望直接蹦了起来,抄起一旁烟雾多于火光的火把,冲到了石壁前,几乎将脸贴在了上面,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这一看,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秦北望也从刚才的那片石壁前逐渐走到了洞口附近,但却依旧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空无一物的石壁发愣。
不,不是空无一物。如果仔细查看就会发现,坚硬的石壁上到处都是奇怪的划痕,绝非天然形成。这些划痕有的极浅,有的极深,浅的不过一道印子,深的却足够将狼首斩全部插入其中。这些痕迹方向、深浅、弧度都不尽相同,但却有着同一个特点,那便是“干净”。
没有任何一道划痕破石而碎石,没有任何多余的裂痕缝隙,来得猛烈,去得潇洒,称得上是干净利落至极——像极了刀痕。
秦北望突然仰天狂笑,望着这布满洞壁的一道道划痕,攥紧了手中长刀。
他对着那副骨架的方向高声喊道:“小子秦北望,多谢前辈遗留刀痕!来日若能逃出这鬼地方,一定不会埋没前辈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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