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层层叠叠的魔护卫挤满了狭窄的甬道,几乎把史蒂芬和陈雨柯压在栅门上。
想活下去,史蒂芬只有把刀挥得更快。从他十七岁时第一次握起刀,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尝试过把长刀挥出过这样的速度,因为他从来没有被逼到这种程度过。当最初几个魔护卫同时出现在他四周时,他暴戾地挥刀,由静而动的瞬间,身上所有的肌肉猛然收缩又张驰,零力如海潮奔涌扩散。忽然而至的刀光,凭空形成了一个白色的五芒星!
星芒过处,鲜血狂舞!
史蒂芬后背抵着栅栏的金属条,这样能够减少一个方向的敌人,他一边保护着自己,一边还得拱卫着身边的陈雨柯。
但他的伤口,却在外力压迫下撕裂得更加严重,鲜血一滴滴坠落,滴到地板上。
“他有伤!”监控室内,煊徵突然站起来。
他终于看清了……当监控摄像的画面调远时,煊徵只能隐约看到史蒂芬后背的一道红色,但因为画面隔得远,煊徵还以为那只是史蒂芬衬衣上的图案。直到画面切换到甬道上方的摄像头,煊徵才近距离地看到了史蒂芬鲜血横流的背脊。鲜血已经洇透了衬衣,顺着布料的纹理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那种红色在地板上特别刺目。
他有伤……怪不得有些动作,他完成得那么别扭!
煊徵当时就急了,倒不是因为他和史蒂芬有什么私交,他们的相识并不那么愉快,隔着一张桌子互相拔了刀。他会着急,不是因为对史蒂芬本人的担忧,而是因为他和另一段回忆、另一个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对于那个女孩,那段记忆,史蒂芬就像是它们唯一的承载者……那段时光已经死了,女孩一死,它就变成了一堆忧愁的废墟,而他和他是唯一从废墟里走出来的两个活人。史蒂芬是证据,是唯一的证据,证明煊徵心里的那片三月的浅色阳光和那个女孩,曾经真正存在过。
因此煊徵下意识觉得,他的记忆和他的女孩……被破坏了。
如果证据都不复存在,他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存在过。
煊麟轻轻皱了皱眉,但没有任何反应,手指都没有动一下。煊徵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早就注意到了史蒂芬背后的伤口了,依煊麟的敏锐,怎么也会只觉得那些道亮眼的红色只是愚蠢的图案?可是他注意到了,却依旧未终止试炼。
“再等等吧。”煊麟默默地说。
“所以这是父亲的意思么?非要搞死或者搞伤什么人才好么?”煊徵突然暴戾地捏扁了可乐罐,知道了这么个地方本来就让他心生厌恶,如今厌恶感终于到达了顶峰,以爆炸的形式破土而出,“他背后都被血染透了,你看不到?他会死的啊!”
煊徵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的大哥说话,这么直接的暴躁,更是绝无仅有。但即使他这样反应。煊麟还是没有说话,像个对所有攻击反弹的橡皮人,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监控屏幕,甚至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煊徵突然明白了,煊麟这种沉默的意思。
一直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煊麟绝不是个寡言的人——至少他的语言天赋不是缺乏的。在公众场合,他也是左右逢源,妙语连珠,甚至面对来自父亲的批评他偶尔也会顶撞两句。但只有一种情况会让他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一言不发,就是与他针锋相对的人,是他的弟弟们。
煊麟一向是个好哥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恪守做一个好哥哥的礼道。那么,什么是一个好哥哥呢?
不约束,不强制,不欺凌,关心弟弟们的生活,解决弟弟们困难,亲自为弟弟们做好前进的榜样,不动声色地言传身教……这或许就是普适的好哥哥标准。
但在煊麟那里,一个好哥哥就是,无论煊徵或者煊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绝不会与他们冲突,实在无话可说时,他就沉默。煊铟生气得嘟嘴时他望着窗外沉默,煊徵激动得上窜下跳时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他的弟弟们像上蹿下跳的猴子,他则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对比鲜明。他向来以雕塑固有的不作为,任他们去愤怒,去歇斯底里。
煊徵也明白,煊麟沉默,是因为他觉得,弟弟们的抱怨,不过是少不更事的无理取闹。
没必要与之辩解,不值得与之辩解。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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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这样么?”煊徵把可乐瓶轻轻放在桌面上。
煊麟一愣,似乎没想到弟弟会问这样的问题。
诧异随即而逝。
但煊徵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煊麟的表情变化,这一刻,他忽然在心里笑了笑……我的哥哥啊,你也会吃惊么,也会稍微惊讶地觉得,事情超出了你的预期?你是还以为你的弟弟们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么?可在过去的两年,他也用两足踏过了万里河山,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他早就不是那个只会上窜下跳的孩子了。
小时候,他读书,读到过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故事。曾经要好的兄弟俩,或者因为立场不同,价值观的不同,或者因为终会出现的第三个人,最终被宿命般的故事情节挟裹着前行,最终在某个血红的夕日,彼此拔刀相向。那时的他和煊麟煊铟亲密无间,于是觉得,那种故事只是少数人的无聊戏码。像他们这样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可能出现致使决裂的分歧?
可是现在分歧出现了。
他看着不置一词的煊麟,忽然觉得,原来所谓最深的嫌隙,不会是因为单纯的第三人出现。一个无关痛痒的外人,顶多会对兄弟的反目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却永远不会是拔刀相向的主要原因。那种原来煊徵不明白的深深的割裂,应该是在兄弟彼此的成熟之间,才慢慢显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