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有心上人吗?不妨一试,反正不过是闲暇戏耍而已。”金光道。
金光语气中的随意让七夜心生不悦。
“魔君没有心上人吗?”金光道。
七夜抿唇,下巴的线条显出几分严厉。“我并不觉得我和宗主之间适合谈论这种话题。”
金光不以为意,将一个空的姻缘牌递给七夜,自己也捏了一个。“魔君不必害羞,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谁害羞了?!谁怕你偷看!?
七夜绷着脸捏着金光强行塞给他的姻缘牌,却没有写的打算。
心上人……小倩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燕红叶他们带着宁采臣躲起来一定很隐蔽,小倩能找到吗?
金光的话勾起了七夜对小倩的担心。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越发加深了。
七夜没写,金光也没写。
金光将一个空白的姻缘牌揣入袖中。
“宗主到底意欲何为?不妨直说。”七夜直截了当道。
金光不解的看着他,心下暗笑。
“如果是为了七世怨侣中的女婴,就算宗主跟着我跟到明年元宵也不会知道。”七夜道。
金光赞同的点头。“跟着魔君当然找不到七世怨侣。不过魔君不急,我也不需要着急。毕竟,阴月皇朝应该比玄心正宗更想得到七世怨侣。”
“这么说,宗主是打算一路跟着在下了。”七夜皱眉。
金光没有回答他,他坦然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猜对了”。
自出生起,就不断的有人给七夜灌输对付玄心正宗的概念。七夜刚懂事就明白玄心正宗和阴月皇朝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自己会和玄心正宗的宗主和平的共处一室。
这和上次合作处理阴世幽泉又不一样。阴世幽泉对阴月皇朝同样危险,现在他却不知道金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很担心小倩,可是金光寸步不离,他屡次尝试都无法摆脱,只好无奈的默认了现在的局面。
这也并非全是坏事。金光和他在一起,至少不会威胁到小倩,玄心正宗其他的门人有燕红叶挡着,更不是问题。
从月老庙出来,二人漫无目的的乱走。七夜有心领着金光避开可能遇到小倩的地方,金光则是默默的盘算自己的心思。
跟着七夜完全是凭着本能行事。
金光早已经发现了,如果没有七夜,自己就是正常的金光宗主。可是一旦见着七夜,自己往往身不由己的做出自己根本不会做的事。
譬如说主动出现在七夜面前,譬如说将七夜带到梦中出现过的月老庙,譬如说死皮赖脸的纠着七夜不放。
金光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只要不见七夜就可以了。只要不见到七夜,不知道七夜的消息,心就不会痛,就不会指使自己去亲近他,去试探他。
带七夜去月老庙,他希望发生什么事呢?
可是金光知道该怎么办,却无法按照“正常”的意志去行事。
他唯一能克制的,不过是不要泄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罢了。
有时候,金光会猜想,是不是阴月皇朝对他下了什么诅咒,想用这种荒唐的型式消灭玄心正宗。
可惜七夜的反应证明这不过是他的异想天开。
也是,如果阴月皇朝真有那么神奇的力量诅咒玄心宗主,何必还去抢夺七世怨侣呢!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听从梦境的意念?还是……彻底湮灭某种可能的未来?
只不过是闪过后一个念头,金光便感觉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灵魂被人撕碎一般,悲哀绝望。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金光道。
七夜环视四周。“四处遍无人烟,吃什么?”
金光轻拂衣衫,倚着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大树。“这是森林,随便打点野味。那不是有湖么,捉两条鱼也行。”
七夜一动不动看着金光。
金光纳闷:“还不去?”
七夜诧异:“你叫我去打猎捕鱼?”
金光想了下:“你会烤鱼么?”
七夜去捉鱼,金光在附近拾了枯枝败叶,挖了野姜也葱。还从鸟窝里顺了三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蛋。
金光将鸟蛋埋在火堆下面,掏出几个小瓶子。把一切布置好之后,才见七夜湿淋淋的走过来,一夕剑上串着两条鱼。
金光的目光从一夕剑移到七夜湿漉漉的衣服再移到七夜的头发上,水珠顺着发丝滑到脸颊。
七夜狼狈的别过头。他堂堂圣君,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来没抓过鱼,怎么知道那鱼如此难抓。
金光没刺激七夜,把鱼取下来,开膛,刮麟,涂上姜汁去腥,上架,点火,一气呵成。七夜从来不知道鱼是这么做的,一边运功蒸干衣服一边饶有兴致的看金光处理鱼。“我祖上五代都是玄心正宗门人,五世祖表面是普通门人,实际上暗中领着监察密使之职。高祖拜在一位坛主门下修习玄功,后来死在一个树妖手里。曾祖天赋极高,为父报仇,只身闯入阴月皇朝,结果寡不敌众,最后与当时围攻他的十数个妖魔同归于尽。曾祖尸骨无存,连他死的情景都是后来抓住的魔宫门人招认的。那时候我祖父年幼,曾祖母亦是玄心正宗门人,母兼父职将我祖父抚养成人。祖父继承了曾祖遗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一生降妖除魔,济危扶困。四十五岁那年,阴月皇朝和玄心正宗大战,祖父为了探听消息死在当时的魔君手上。青年丧父,老年丧子,悲痛的曾祖母对我父亲便溺爱了许多。大约是父子天性,即便曾祖母不要求父亲秉承祖父意志,可是父亲仍然走上曾祖父和祖父的老路。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八岁,母亲接受不了,不到半年也郁郁而终了。我是被曾祖母和祖母养大的。十岁的时候,曾祖母去世了,临终前将监察密使的令牌传给我。剩下我和祖母相依为命。岂料我十三岁那年,你们魔宫跑出来个瘟魔,弄得好多的人都染上了瘟疫。祖母自幼习医,随着玄心正宗的其他门人一起去治疗瘟疫。后来瘟疫治好了,祖母却没了。”金光语气低沉,然而并没有多少悲伤憎恨之类的负面情绪。
烤鱼开始散发出香味儿,金光把烤鱼翻面,细细的撒上盐。
七夜哪有心情注意烤鱼,他竟一夕剑握在手中,提防金光的发难。
金光撒好了盐,抬眼看向七夜,淡淡道:“我从小就跟着成年的玄心门人四处私奔,除妖,降魔,驱邪……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过了不少,才练会了这么一手绝技,然后一步步从普通的弟子做到坛主,后来红河村事,又做了宗主。”
“我父王六道圣君,便是红河村一役死在燕赤霞手中。”
金光点头。“嗯,那年我十七岁,亲眼所见。”金光顿了顿,道:“我比你大十七岁……”语气中仿佛有某种挫败。
七夜对谁大谁小毫无兴趣,他关心的是——
“什么绝技?宗主不妨使出来。”说着他运功提气,拔出一夕剑。
“喏,这就是我的绝技,尝尝看。”
七夜差点被递到鼻子底下的烤鱼弄得岔气。
外酥里香,肉质鲜美。味道比魔宫的厨子也不遑多让。七夜恨恨的咬了一大口,连酥脆的鱼刺鱼骨也嚼巴嚼巴吞进了肚子。
“一条鱼不够,要不你再去抓两条我来烤?”金光道。
七夜面无表情的把烤鱼啃得只剩下脊骨。
“你……在生气?”金光并不是个迟钝的人。“生我的气?”这里除了七夜就只有自己,也只有生自己的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呢?他没有得罪对方啊!
“没有!”七夜道:“我们本来就是生死仇敌。将来刀兵相见,生不生气的根本毫无意义!”把那条鱼当做金光啃了,七夜也冷静下来了。
他认为,金光阐述自己的家史,显然是在为将来的决斗预热。
金光眸光一暗,低声道:“我从小便立志除魔卫道守正辟邪,所以对阴月皇朝从不留情,多少年来都习惯了……”
七夜有所触动,他缓缓道:“我也一样。我父王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是母后把我带大的。红河村一役,我父王,上一代的魔宫四贤,还有许许多多的魔宫精英都殒命于该役。还有我母后,在那一役,元气大伤又失去了丈夫,这二十年来,没有一日不被仇恨和伤痛折磨。从我懂事起,我早就知道我一定要为父王报仇!”七夜的语气从沉郁到决然,最后一句,更是充满了戾气。
金光默默的盯着火光。
七夜飞身一跃,落在高高的树枝上。树上猛然多了一个人的分量,枝叶颤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喜欢登高望远。
茫茫的天际,苍穹无限,每当心情烦躁时,望着茫茫远处,心里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金光熄灭了火堆,倚着树身,也看向七夜所看的方向,漆黑的天空,错落的星子,无边无际,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就像茫然的未来,就像虚无的宿命!